陸綰綰說完那句話後,我沒有動。
她站在走廊儘頭,八音盒還在轉,音樂沒停。紙紮小女孩的裙擺輕輕晃,那些字我始終看不清。她的眼睛很空,像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
我聽見鐘聲又響了一次。
第七下。
可它不該是現在響的。第六下剛過,時間對不上。我盯著她手裡的盒子,齒輪轉動的聲音比旋律更清晰,像是從地底傳上來。
我後退一步。
轉身就走。
不去琴室了。現在去也沒用。陸綰綰知道太多,而她說“你還沒準備好”,不是警告我彆靠近她,是在提醒我——我自己漏掉了什麼。
我拐進側道,穿過實驗樓後廊,腳步越來越快。腦子裡翻著過去幾個月的事:每一次喂朱砂的時間,標本瓶的溫度變化,幽冥生物睜眼的頻率。
我都記下了。
每次都是初七,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我割開手指,把血混進朱砂,塗在瓶口封條上。它們會安靜下來,眼球轉動的速度變慢,呼吸波形趨於平穩。
我以為我在控製它們。
可剛才那一聲鐘響,和鎖鏈震動的節奏完全一致。
第六聲結束,第七聲提前爆發。
就像……有人強行啟動了下一個階段。
我推開解剖室的門。
燈沒亮。
但瓶子裡有光。原本隻有一盞紅燈閃爍,現在是一整麵牆都在亮。二十多個標本瓶同時發燙,玻璃表麵浮出裂紋,裡麵的液體不斷翻湧。
我走近最近的一個瓶子。
裡麵的東西醒了。
它貼著玻璃,臉朝外,眼睛是純黑的,沒有瞳孔。它張嘴,發出無聲的震動。我的耳膜被壓得生疼,胸口像被重物抵住。
我拔出玄鐵劍。
劍身嗡了一下,很快又沉下去。往常遇到高危通靈體,它會自動示警,光芒順著銘文往上爬。可這次,光是從上往下退。
我低頭看。
最後三個名字正在消失。
謝靈犀、謝承遠、謝明昭。
一個接一個,字跡像被擦掉一樣,不留痕跡。我握緊劍柄,指節發麻。這把劍陪了我三年,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它們不是失控。
是反噬。
我後退兩步,背靠操作台。台麵上還放著上次用過的朱砂碗,邊緣乾涸的血跡已經發黑。我伸手碰了碰,指尖沾上一點粉末。
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個月喂食那天,鐘也隻響了六聲。
那天之後,其中一個瓶子的液麵下降了三厘米,但我沒補充福爾馬林。我以為是蒸發,現在想來,更像是被吸收了。
我翻出手機,打開錄音文件。
裡麵有我每次進出解剖室的時間記錄。我一條條聽下去,心跳越來越快。
所有喂食完成的時間點,都在第六聲鐘響結束後的十七秒內。
一分不差。
而今晚,第六聲剛落,我就聽見了第七聲。
說明……它們等的不是時間。
是某種行為的完成。
我做的那個動作,才是觸發條件。
我把朱砂塗上封條,等於解除了最後一道封鎖。
我一直在幫它們充電。
我猛地抬頭,看向牆壁中央最大的那個瓶子。它是唯一的雙生體,兩個腦袋共用一具軀乾,四肢纏繞成結。以前它最安靜,現在它的嘴在動,嘴唇一張一合,像是在念什麼。
我沒聽見聲音。
但我左眼開始發熱。
銀光在瞳孔裡擴散,視野邊緣出現細小的文字,浮動著,排列成行:
【等待指令確認】
【容器已激活】
【破壁程序啟動中】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些字還在。
我能看懂鬼怪的語言,這是詭語係統的能力。但這些信息不是從外部傳來的,像是直接長在我視線裡的。
我盯著那行字。
“誰給的指令?”
話一出口,所有瓶子同時震了一下。
紅光驟然增強,照得整個房間發暗。地麵開始滲水,福爾馬林從裂縫裡冒出來,順著地磚流向中央,在我腳下彙成一圈環形圖案。
八個角,每角一道彎鉤,中間空著一塊。
像缺了個蓋子。
我抬起腳,想避開那灘液體。可它突然升溫,冒出白氣。霧氣升到半空,凝成一張臉。
不是完整的臉。隻有眼睛和嘴。
它開口,聲音像是很多人一起說的:
“你流過血的地方,就是門。”
我愣住。
它說的是……我的血?
我低頭看左手。掌心的舊傷裂開了,一滴血正往下落。
我伸手擋住,可血還是滴了下去。
落在圖騰正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