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的風從斷口處灌進來,帶著金屬鏽蝕的味道。我衝向那道裂痕,腳底踩碎了一片掉落的齒輪殘片。阿絮撞出的缺口正在閉合,紅光像熔化的鐵水重新填補縫隙。
就在我即將觸碰到結界邊緣時,頭頂傳來鏈條繃斷的聲響。
謝無涯的身體往下墜了一寸,數據纜線深深嵌進肩膀。他的手指抽動了一下,指尖滴落的血在半空凝成細小的珠子,還沒落地就被紅光蒸發。
我沒有停下。膝蓋撞上台階的瞬間傳來鈍痛,但我已經夠到了鐘樓外壁的凸起。手指攀住邊緣,翻身而上。頭頂的機械齒輪仍在轉動,發出規律的哢嗒聲,像是某種倒計時。
我爬上了平台。風更大了,吹得校服貼在背上。謝無涯離我不足三米,但中間隔著一層不斷波動的紅色屏障。我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他胸口的青銅楔子還在閃,一明一暗,和鐘樓的節奏一致。
“謝無涯!”我喊了一聲。
他沒有回應。睫毛顫了一下,嘴唇發白。那些數據纜線從鐘樓內部延伸出來,連接在他的四肢和後背,像是要把他徹底釘死在這裡。
我抬起手,準備用黑色筆記再試一次。掌心的血字已經乾了,怨氣值停留在九十八點。還差兩點。隻要再完成一次任務結算,就能發動逆命改寫。
可現在連係統界麵都調不出來。
我咬破手指,在筆記上畫了個符。這是陳墨教過的應急法子,能短暫激活被封鎖的通路。筆尖剛落下,整座鐘樓突然震了一下。
玄鐵劍動了。
它原本掛在鐘擺上,劍身黯淡。此刻卻自己震顫起來,發出低沉的嗡鳴。劍柄旋轉半圈,劍尖朝天,接著猛地掙脫束縛,飛回謝無涯手中。
他的五指本能收緊,握住劍柄。
劍身殉道者名單最下方,一個名字亮了起來。
謝靈犀。
那三個字泛出朱砂一樣的紅光,不刺眼,卻穩定得像是從內部燃起的火。光芒順著劍身蔓延,照亮了他蒼白的臉。
纜線開始收縮。他的身體被拉得更緊,脊椎幾乎要折斷。一口血從他嘴裡湧出,落在劍身上,順著銘文往下流。
就在那血快要滴落的一瞬,周圍的空氣變了。
不是溫度,也不是風向。是一種說不清的停滯感,仿佛所有聲音都被抽走了。
解剖室方向飄來了幾團影子。
它們最初隻是模糊的輪廓,像霧氣凝聚而成。靠近鐘樓後,逐漸顯出形態——有的像人,有的像動物,更多是無法辨認的扭曲形狀。它們懸浮在空中,圍繞著謝無涯緩緩打轉。
我知道它們是誰。
謝無涯每個月初七都會去解剖室,用朱砂喂養標本瓶裡的生物。那些東西本該被係統吸收,變成數據殘渣,但他一次次把它們從邊緣拉回來。
現在它們來了。
它們停在他周圍,不動也不靠近。其中一隻伸出半透明的手,指向他的胸口。
那裡,青銅楔子又往裡陷了一分。
我看到它的嘴張開,卻沒有聲音傳出。但下一秒,我的耳邊響起了低語。
“可以吃掉他。”
另一個聲音接上:“靈核完整,足夠讓我們進化。”
“吞噬他,就能擺脫束縛。”
它們在討論。不是對著我說,而是在彼此交流。我能聽懂,是因為詭語係統還在運轉,雖然受限,但對鬼怪言語的解析功能沒被切斷。
它們說得沒錯。謝無涯現在幾乎是靜止的,生命力正在流失。如果它們選擇吞噬,沒人能阻止。
我盯著它們,手心出汗。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我沒料到。
那隻最先開口的幽冥生物突然轉向鐘樓中心的機械齒輪。它張開嘴,發出一聲極低的嘯叫,身體開始分解,化作一道黑流直衝而去。
其餘的緊隨其後。
它們沒有碰謝無涯,也沒有試圖奪取靈核。而是全部撲向操控鐘樓的源頭——傀儡師的全息投影。
紅光劇烈晃動。投影出現裂痕,一道接一道。我數到了第七百三十二道時,整個鐘樓震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斷裂了。
謝無涯咳了一聲,睜開眼。
他的視線模糊,看了很久才聚焦在我臉上。嘴唇動了動,聲音很輕:“你……怎麼上來的?”
我沒回答。因為他的劍還在發光,而那些幽冥生物正被紅光反噬,一隻接一隻地消散。
“它們為什麼……”我問。
他低頭看了看劍上的名字,又抬頭望向那些消失的身影,說:“它們記得。”
“記得什麼?”
“二十年前。”他喘了口氣,血順著嘴角流下來,“第一個實驗體逃出去那天……是我父親打開的門。”
我愣住。
他繼續說:“後來謝家被清算,隻剩我和靈犀活下來。她們以為我們是幫凶,其實……我們一直在放人。”
他說不下去了。纜線再次收緊,把他往後拉。我衝上前,伸手想拉住他,卻被一股力量彈開。
鐘樓深處傳來新的響動。齒輪重新開始轉動,第733道裂痕正在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