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雲端守護
直升機巨大的轟鳴聲如同無形的壁壘,徹底隔絕了外部世界。狹小、震顫的機艙,此刻成了一個在雲層中高速移動的孤島,承載著生命與希望的微弱火種。宋墨涵緊挨著擔架床邊緣坐著,將自己固定在座椅上的安全帶形同虛設,她身體的大部分重心都傾向於床上昏迷不醒的顧錦城。她的右手,五指堅定地嵌入他略顯冰涼、帶著薄繭的指縫間,仿佛要通過這肌膚相接傳遞生命的能量;左手則不時精準地調整著懸掛輸液袋的流速,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一遍遍掃過監測儀上那些跳躍的數字和起伏的波形——心率、血壓、血氧飽和度……每一個細微的變動都牽動著她緊繃的神經。她的世界,此刻無比純粹地濃縮在這方寸之間,隻剩下他和維係他生命的這些線條與數據。
隨機的總部醫療官是一位姓劉的中年醫生,鬢角已染些許風霜,眼神卻沉穩乾練。他仔細檢查了顧錦城的瞳孔反射、腹部傷口的包紮嚴密性以及胸腔引流管的通暢情況,眼中流露出讚許。“宋醫生,”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噪音,“現場的處置非常專業、及時,止血、固定、引流都恰到好處。你為他後續的手術贏得了最寶貴的窗口期。”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宋墨涵那始終與顧錦城緊握的手,以及她沾染血汙、未來得及更換的作戰服,了然地笑了笑,沒有流露出任何不必要的好奇或憐憫,隻是轉身去了前艙,與飛行員進一步確認航線與預計抵達時間,將後艙這片暫時的寧靜留給了他們。
艙內噪音依舊,但對於宋墨涵而言,卻仿佛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相對寂靜。她終於有機會,不再以醫生審視傷員的純粹目光,而是帶著難以言喻的心疼,仔細端詳他。脫離了廢墟的塵土與凝固的血汙,他臉龐上失去血色的蒼白在機艙燈光下愈發刺眼。那雙平日裡銳利如鷹隼、能洞察一切偽裝與危險的眼睛緊閉著,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彎柔和的陰影,罕見地削弱了他五官固有的冷硬線條。唯有那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和即便在深度昏迷中依舊微微蹙起的眉宇,還頑固地鐫刻著屬於“獵隼”、屬於“顧隊”的堅毅與不屈,仿佛他的意識仍在某個看不見的戰場上奮戰。
指尖輕輕拂過他手背上因長期持槍、戰術訓練留下的粗糙薄繭,感受那微弱的脈搏跳動透過皮膚,一聲聲,如同敲在她心尖最柔軟處的戰鼓。這不是她第一次在手術室外守候他。以往他任務負傷,她雖擔憂,卻總帶著一份對彼此專業能力的信任和對現代醫學的信心。但這一次,不同。爆炸的火光,坍塌的廢墟,他倚靠在她懷裡逐漸流失的溫度,以及那句破碎的……“值了”……種種畫麵交織,讓她如此清晰地品嘗到可能失去他的巨大恐懼。那份被她刻意深埋、在職責與並肩戰鬥的戰友情誼之下小心翼翼隱藏的情感,終於在生死考驗的炙烤下,如同沉睡地底的種子破土而出,化作堅韌而疼痛的藤蔓,緊緊纏繞住她的靈魂,不容她再逃避。
“海……聲音……”他昏迷前那幾乎散落在風裡的氣音,再次在她耳畔回響,比監測儀的滴答聲更加清晰。那是隻屬於他們兩人的私密約定。記得那是一次高度危險的任務歸來,他帶著滿身的硝煙味與疲憊,眼底卻有著難得一見的、如同孩童發現寶藏般的微光。他向她描述,在任務間隙,於某個因地理偏僻而僥幸未被汙染殆儘的古老海域邊緣執行偵察時,聽到的潮汐聲。“那聲音,墨涵,”他當時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平靜,“不像我們常聽到的帶著雜質咆哮的怒濤,而是……純淨的,有節奏的,一遍遍衝刷著礁石和沙灘,好像能……洗滌靈魂裡所有的塵埃。”他那時看著她,眼神專注而溫暖,“等這一切都結束了,等世界真的安定下來,我一定帶你去親耳聽聽。”她當時隻當那是一個戰火紛飛年代裡遙遠而美好的夢,笑著點頭應允,將那份悸動悄悄藏好。卻未曾想,這竟成了他在意識瀕臨湮滅時,掙紮求生最本能的執念,也成了此刻她必須為他堅守、不容有失的承諾。
飛行進入平穩階段後,劉醫生返回後艙,遞給宋墨涵一杯溫水和一支高能量棒。“宋醫生,補充點水分和能量。到總部還需要一段時間,後麵還有硬仗要打,你不能先倒下。”他的語氣帶著前輩對後輩的關懷,也透著對嚴峻形勢的清醒認知。
宋墨涵低聲道謝接過,勉強喝了幾口水,乾涸的喉嚨得到些許滋潤。能量棒嚼在嘴裡如同木屑,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咽了下去。是的,她需要體力。從接到求援信號到組織突擊,再到廢墟下的緊急搶救,直至此刻,她的身體早已透支,像被徹底掏空,全靠意誌力支撐。但精神卻如同被拉滿的弓弦,高度亢奮,無法放鬆一絲一毫。
“劉醫生,”宋墨涵放下水杯,目光懇切而慎重地看向對方,“關於錦城的傷情,總部醫院那邊,神經外科和血管外科的專家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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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已經接到緊急通知,成立了由多科室專家組成的專門醫療小組。而且有個好消息,”劉醫生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神色,“國內頂尖的顯微外科專家,陳繼儒陳老,正好在總部進行學術交流。已經聯係上了,他答應親自參與會診和手術。有陳老在,顧隊長臂叢神經和受損血管的修複,成功率會大大提高。”
宋墨涵聞言,一直緊繃的心弦終於略微一鬆。陳繼儒教授的名字,在醫學界,尤其是在神經和顯微外科領域,堪稱泰山北鬥。他的存在,無疑是這絕望困境中透下的一縷最耀眼的曙光。她低聲喃喃:“太好了……謝謝您,劉醫生。”
就在這時,顧錦城床頭的監測儀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報警音!血氧飽和度數值出現了小幅度的波動,向下跳動了幾下!
宋墨涵和劉醫生幾乎同時從座位上彈起。宋墨涵第一時間俯身,熟練地檢查顧錦城的頸部位置確保氣道通暢,又迅速確認胸腔引流管是否妥善固定、引流通暢。劉醫生則快速核查輸液管路和正在泵入的藥物。
“可能是直升機轉向或遭遇氣流,體位改變和氣壓輕微變化引起的生理性應激反應。”劉醫生初步判斷,同時準備調整鎮靜藥物的微量泵入速度。
然而,宋墨涵的眉頭卻緊緊蹙起,她的觀察更為細致。她注意到顧錦城的額角與鼻翼兩側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雖然他依舊昏迷不醒,但眼球在眼皮下開始了快速的、無規律的轉動,呼吸頻率也較之前略微加快,胸口的起伏變得有些紊亂。這不僅僅是單純的生理指標波動,更像是在意識深處正與某種可怕的夢魘或劇烈的內在痛苦進行著搏鬥。
“錦城?”宋墨涵毫不猶豫地再次靠近,幾乎將唇貼在他的耳畔,聲音放得極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能穿透迷霧的堅定力量,“聽著,你很安全。我們現在在去總部的直升機上,我在你身邊,一直都會在。放鬆,跟著我的呼吸節奏,吸氣……呼氣……”她開始進行緩慢而深長的腹式呼吸,試圖用自己穩定的節律去引導、安撫他混亂的內在波動。
或許是她的聲音如同錨點,定住了他漂泊在痛苦之海的意識碎片;或許是調整後的藥物開始起效;又或許,是他感受到了那始終緊握著他的手傳遞過來的、不容置疑的守護。幾分鐘後,顧錦城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平穩,眼球的快速運動減緩,監測儀上的各項指標也慢慢回歸到正常範圍。
劉醫生暗暗鬆了口氣,看向宋墨涵的目光中,之前的讚許更深,還夾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敬佩。“宋醫生,你對顧隊長生命體征和狀態變化的把握,有時候比這些冰冷的儀器更加敏銳和超前。”
宋墨涵緩緩坐回座位,重新握緊他的手,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我隻是……比較了解他。”了解他深入骨髓的責任感,了解他即便在昏迷中,也絕不會輕易向傷痛和噩夢低頭的、屬於戰士的倔強。
這段小小的插曲,讓宋墨涵本就高度警覺的神經繃得更緊。她想起了李悅帶來的那個石破天驚的消息——“獵隼”代號泄露,內部可能存在威脅。這讓她對即將抵達的總部環境,也蒙上了一層難以驅散的陰影。她不動聲色地抬起眼,目光看似無意地掃過機艙內的劉醫生和另外兩名負責協助的醫護人員,觀察著他們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和動作,試圖從中分辨出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跡象。她知道這或許是自己過度敏感,是巨大壓力下的應激反應,但在真相水落石出、內鬼被揪出之前,她不敢,也不能有絲毫的僥幸心理。顧錦城的安危,容不得半點閃失。
直升機持續轟鳴,穿越厚重如棉絮的雲層。偶爾,舷窗外雲隙散開,能瞥見下方模糊、蒼茫的山脈輪廓,以及那些如同大地傷痕般、廢棄已久、被植被逐漸侵蝕的公路網絡。這片飽經創傷的土地,承載了太多人的犧牲、堅守與無聲的呐喊。顧錦城,正是為了守護這片土地之上殘存的希望之火,才一次次挺身而出,直至此次身負重傷,瀕臨死亡。她絕不能,讓他倒在黎明到來前最濃重的黑暗裡。
數個小時的航程,在持續的緊張、細致的監護與紛亂的思緒中緩緩流逝。當直升機開始明顯降低高度,機身傳來輕微的失重感,透過舷窗,能看到下方規模宏大、燈火通明如同星河落地的總部基地時,宋墨涵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她知道,短暫的空中守護即將結束,而另一場更加嚴峻的戰鬥——手術台上的生死博弈,以及隱藏在光明之下的暗流湧動——即將拉開帷幕。
直升機平穩地降落在基地醫療中心頂樓的專用停機坪上。艙門剛一打開,混合著消毒水氣味的冰冷空氣便湧入機艙。早已等候在外的、穿著不同顏色手術服的醫療團隊迅速而有序地接手。擔架床被穩穩地轉移至移動病床,宋墨涵立刻緊隨在側,語速清晰、條理分明地向迎上前來的、一位神色凝重的中年主治醫生交代顧錦城的受傷機製、現場及途中的生命體征變化、已進行的緊急處理措施和用藥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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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醫療團隊推著移動病床,即將進入通往手術室的專用通道時,一位身著筆挺常服、肩章上顯示著高級彆軍銜、氣質沉穩儒雅中透著不容職疑威嚴的中年男子,在幾名神情精乾的軍官陪同下,步伐有力地走了過來。他銳利如鷹的目光先是掃過病床上昏迷的顧錦城,在他蒼白的麵容和包裹嚴實的傷口處停留片刻,隨即落在了緊跟在病床旁的宋墨涵身上。
“宋墨涵醫生?”他開口,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壓迫感,卻又刻意收斂了幾分,顯得不那麼具有攻擊性。
“是,首長!”宋墨涵立刻認出了對方——總部負責作戰與情報的核心領導之一,秦風副部長。她迅速敬禮,身姿挺拔。
秦風微微頷首,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許,以及更深層次的凝重:“辛苦了,宋醫生。顧錦城同誌,就交給你們了。總部指示,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治好他!”他頓了頓,上前半步,聲音壓低到僅容他們兩人聽見,“關於‘獵隼’的事,情報部門已在全力深挖,線索已有一些眉目。在他醒來之前,你和他的安全級彆已提升至最高,由我直接負責。有任何異常情況,無論大小,隨時通過李悅,或者,”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宋墨涵一眼,“直接向我本人報告。”
這番話,無疑給了宋墨涵一顆分量極重的定心丸,同時也清晰地印證了此事背後牽扯的複雜性與危險性遠超她的想象。內部威脅,已然坐實。
“是!首長!保證完成任務!”宋墨涵挺直脊背,用最堅定的語氣鄭重回應。
秦風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中傳遞著信任與囑托,沒有再多餘言語,側身讓開道路,目送著醫療團隊推著顧錦城,快速消失在醫療中心那燈火通明、卻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走廊深處。
厚重的自動門在身後緩緩合攏,徹底隔絕了外麵的光線與空氣。消毒水的氣味更加濃鬱,幾乎凝滯。走廊裡安靜得隻剩下車輪滾過光潔地麵的細微聲響,以及醫護人員急促卻規律有序的腳步聲,營造出一種大戰前的壓抑寧靜。宋墨涵知道,接下來,將是一場與時間賽跑、與死神角力的高難度手術,以及手術之外,更加錯綜複雜、危機四伏的謎團。
但她此刻的心,卻在曆經恐懼、焦慮、警惕之後,變得異常堅定。她最後看了一眼病床上那張安然沉睡、將一切托付給她的臉龐,用力握了握他依舊冰涼的手,然後毅然鬆開,邁開步伐,緊隨著那輛承載著她所有希望的移動病床,義無反顧地走向走廊儘頭那扇已然亮起“手術中”刺眼紅燈的大門。
無論前方是手術台上精密器械下的生死博弈,還是隱藏在戰友袍澤之中的冷槍暗箭,她都將與他共同麵對。這是她對並肩作戰的戰友的承諾,是對深愛之人的生死守護,亦是她作為一名醫生、一名戰士的伴侶,不容推卸的職責與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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