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九十秒,在生死邊緣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是從命運齒輪下艱難摳出的沙礫。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著灼熱的肺葉,混合著塵霾和未知生物散發的腥腐氣味。隊伍在蘇婉製造的光影風暴中奪路狂奔,腳下是不斷震顫、簌簌落下碎石與金屬碎片的險地,周圍是無數被強光暫時驅散、在陰影縫隙中發出恐懼與憤怒尖嘯的扭曲生物。它們的形態在閃爍的光線下驚鴻一瞥,便足以讓最堅強的神經為之戰栗。
顧錦城強忍著左肩傷口陣陣抽痛和鎮痛劑帶來的輕微眩暈感,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前方。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沿著緊繃的下頜線滑落。他的大腦在高速運轉,計算著每一步的落點,判斷著光影交錯間最安全的路徑。身體大部分重量下意識地倚靠著右側相對堅實的牆壁,但每一次邁步,左肩傳來的刺痛都讓他額角滲出新的冷汗,牙關緊咬。他不能倒下,他是這支隊伍的脊梁。
宋墨涵緊貼在他左後側,她的注意力一半在腳下崎嶇不平、隨時可能坍塌的地麵,一半牢牢鎖在顧錦城微微緊繃的側影和略顯滯澀的左臂動作上。她手中的手槍握得極穩,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槍口隨著視線移動,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從光影死角撲出的威脅。她的心跳與他的步伐幾乎同步,每一次看到他因牽動傷口而微不可察的蹙眉,她的心也跟著揪緊。作為醫生,她清楚他是在硬撐;作為……作為隊伍的一員,她不敢想象這根支柱倒下後的後果。
“左轉!避開那條主裂縫!它下麵的結構非常不穩定!”蘇婉的聲音在聲波儀持續發出的尖銳爆閃噪音中斷續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她緊盯著屏幕上由聲波反饋構建的、不斷閃爍的簡易結構圖,仿佛握著一根隨時可能斷裂的指引之線。她的指尖在儀器冰冷的表麵快速滑動,試圖穩定那狂暴的能量輸出,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李振剛和威爾遜一馬當先,兩柄強光手電如同破開黑暗混沌的利劍,光柱在劇烈晃動的光影中交錯掃射,試圖驅散前方更深沉的未知。李振剛的呼吸粗重如風箱,但步伐穩健,如同坦克般為隊伍開路;威爾遜則更顯敏捷,戰術動作乾淨利落,不時用短點射清除從側翼陰影中試探性撲出的、形如被輻射扭曲的爬行生物。
趙青依舊沉默地斷後,他的動作輕盈得像一道掠過地麵的影子,高效而致命。偶爾回身,手中的槍便會發出沉悶而果斷的咆哮,將一兩隻試圖從後方逼近的、形如放大版蠍子、甲殼閃爍著幽暗金屬光澤的變異生物精準擊斃,槍槍命中要害。他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隻是在完成一項日常作業,唯有在換彈匣的瞬間,那快得幾乎看不清的動作,才透露出其下隱藏的、經年累月錘煉出的殺戮本能。
陳啟明氣喘籲籲地跟在隊伍中間,數據板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如同溺水者護著最後的浮木。眼鏡後的雙眼布滿血絲,鏡片上蒙著一層汗水和灰塵。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不是在祈禱,而是在反複計算著林博士留下的加密數據的破譯進度,試圖在絕望中抓住一絲理性的線索。恐懼幾乎要淹沒他,但探索未知、破解謎題的學者本能,以及對林博士——那位他視為導師和引路人的智慧的追尋,支撐著他沒有癱軟下去。
九十秒倒計時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每一秒的流逝都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當聲波儀爆閃的光芒開始出現肉眼可見的閃爍、那刺耳的高頻噪音也出現不穩定的波動時,蘇婉急聲喊道,聲音因緊張而拔高:“最後十秒!前方右側有一個相對堅固的岔路口結構,快!進去!”
求生的本能壓榨出最後的潛力,隊伍像一道激流,衝向那個黑暗中的臨時避難所。李振剛和威爾遜率先衝入岔路,迅速建立警戒。顧錦城在宋墨涵的輕微扶持下緊隨其後。蘇婉抱著停止工作的聲波儀踉蹌而入。陳啟明連滾帶爬地撲了進去。
就在隊伍最後方的趙青也即將踏入相對安全的岔路瞬間——
“哢噠…”
一聲輕微的、仿佛某種甲殼類生物足肢踩碎小石子的聲音,從頭頂一根粗大、鏽蝕、滴落著不明粘液的管道上方傳來,微弱得幾乎被殘留的耳鳴和喘息掩蓋。
然而,一直高度警惕、聽覺異常敏銳的宋墨涵幾乎是憑借直覺抬起了頭。戰術手電的光柱向上掃去,恰好照見一隻體型堪比大型犬、渾身覆蓋著暗沉骨甲、口器如同巨大旋轉鑽頭般的多足生物,正從管道陰影中無聲無息地垂落,帶著冰冷的殺意,目標直指下方因體力不支而微微落後、正彎腰喘息的陳啟明!
“小心上麵!”宋墨涵的驚呼與行動同步,她猛地將身旁懵然不知、眼睛都歪斜了的陳啟明向岔路內部狠狠一推,同時舉槍欲射。
但有人比她更快!
幾乎在宋墨涵出聲示警的同一刹那,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她身邊掠過,帶起一陣微弱的腥風。是趙青!他不知何時已如獵豹般折返,身體低伏,肌肉賁張,手中的軍用匕首在戰術手電殘餘的微光下劃出一道冷冽、精準的死亡弧線,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那生物相對脆弱的頸部骨甲連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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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粘稠的、帶著刺鼻酸腐味的暗綠色體液濺出,落在趙青的作戰服和旁邊的牆壁上,發出“滋滋”的輕微腐蝕聲。那怪物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嘶鳴,鑽頭般的口器瘋狂開合,掙紮著甩動身軀,鋒利的鐮刀狀足肢擦著趙青來不及完全收回的手臂劃過,撕開了一道不深但皮肉翻卷的長口子,鮮血瞬間湧出。
趙青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他手腕猛地發力,匕首在怪物體內狠狠一絞,徹底攪碎了其神經中樞。怪物沉重的屍體“砰”地一聲砸落在地,濺起一片塵土,幾隻細足還在無意識地抽搐。
而此時,聲波儀的最後一絲光芒徹底熄滅,高頻噪音戛然而止。世界重新被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絕對黑暗與死寂籠罩,隻剩下隊員們粗重如牛的喘息聲、心臟在耳膜裡瘋狂擂鼓般的回響,以及空氣中彌漫開的血腥與酸腐氣味。
“關閉所有非必要光源!節省電力!”顧錦城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雖然能聽出明顯的疲憊和因忍痛而壓抑的喘息,卻依然像定海神針般穩定著所有人的心神。
幾束手電光迅速熄滅,隻留下威爾遜和顧錦城的兩束,一前一後,如同兩隻警惕的眼睛,謹慎地掃描著這個剛剛進入的、充滿未知的岔路口。這裡像是一個廢棄的小型調度室或者設備間,大約十幾平米,牆壁斑駁,大片牆皮剝落,露出裡麵鏽蝕的鋼筋和管線,角落裡堆放著一些鏽蝕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屬箱櫃。空氣雖然依舊渾濁,帶著陳年積灰和金屬鏽蝕的味道,但那種如同附骨之疽、無處不在的被窺視感,確實減輕了許多。
“檢查傷亡情況!”顧錦城靠在一個相對穩固的金屬櫃旁,借著威爾遜掃過來的微弱光線,快速掃視著驚魂未定的隊員們。
“我沒事…謝謝,謝謝宋醫生,謝謝趙哥!”陳啟明驚魂未定,聲音發顫,扶著牆壁勉強站穩,手忙腳亂地扶正眼鏡,連連道謝,臉上滿是後怕。剛才那一刻,他距離死亡隻有一線之隔。
趙青已經撕下一條相對乾淨的布料,沉默而迅速地纏繞在自己手臂的傷口上,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他對陳啟明的感謝隻是微微頷首,目光依舊如同最警惕的哨兵,透過黑暗,牢牢鎖定著入口處那片吞噬光線的幽深。
宋墨涵立刻快步走到趙青身邊,語氣不容拒絕:“讓我處理一下,防止感染。這裡的細菌環境未知。”她的聲音帶著醫生特有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