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看向她。
“作為醫療專業人員，我有權拒絕我認為不必要的醫療乾預。”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這些種子目前沒有表現出危害性，反而可能成為我們理解spectrax1的關鍵。在獲得更多數據前，我不會同意移除它們。”
“宋博士，這是總部的命令。”李維強調。
“而這是我的身體。”宋墨涵直視他的眼睛，“除非你們能提供明確的證據證明這些種子構成直接威脅，否則我將行使患者的自主決定權。”
顧錦城站在她身邊，無聲的支持不言而喻。
蘇晴歎了口氣：“李維中校，我認為我們需要更多觀察時間。總部給我的授權包括評估情況，而我的評估是：目前手術的風險大於收益。”
李維的目光在三人之間移動，最終停留在顧錦城和宋墨涵緊握的手上——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何時握住了對方的手。
“我注意到你們已經締結了法律婚姻關係。”他突然說，語氣有所變化，“這在決策中可能產生利益衝突。”
“我們的關係不會影響專業判斷。”顧錦城冷冷地說。
“但它會影響風險承受意願。”李維一針見血，“你們可能因為情感聯係而低估風險。我需要獨立評估。”
他走近一步，手中拿著一個便攜式掃描儀：“至少允許我進行非侵入性掃描，獲取最新數據。這是底線。”
宋墨涵看向顧錦城，兩人通過眼神交流——這是一種在戰場上培養出的默契，現在在更私人的領域同樣有效。
“可以，”顧錦城最終說，“但僅限於非侵入性掃描。並且所有數據必須與我和宋博士共享。”
“同意。”李維開始設置設備。
掃描過程中，房間安靜得隻聽見儀器運行的輕微嗡鳴。淡藍色的光在宋墨涵肩部和顧錦城手背同步脈動，像某種奇異的心跳。
李維的表情隨著數據滾動而變得越來越困惑：“這...這不合理。”
“什麼不合理？”蘇晴問。
“這些種子...它們在模仿人類的神經突觸連接方式，但用的是完全不同的生物材料。更奇怪的是，”他指著屏幕，“它們與宿主神經係統的界麵不是寄生，而是...互助。看這裡，它們實際上在修複宋博士上次意識接觸造成的微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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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涵驚訝地看著數據：“它們在修複我？”
“不止如此。”李維放大圖像，“它們還在適應顧指揮官的神經活動模式，試圖建立一種...平衡。這不是單向控製，而是雙向調節。就像...”
“就像共生體。”宋墨涵輕聲說，“兩個不同生物體相互受益的共生關係。”
李維放下掃描儀，第一次露出不確定的表情：“我需要重新評估。這種生物神經技術遠超我們目前的科學理解。歐陽瀾從哪裡獲得的這種技術？又為什麼將它植入宋博士體內？”
“也許答案不在技術本身，而在目的。”顧錦城說，“如果歐陽瀾想建立與spectrax1的溝通，那麼他可能需要一個能夠理解雙方意識的...翻譯器。宋博士的科學思維加上種子提供的神經接口，可能就是那個翻譯器。”
“那麼現在這些種子重組後，把你也包括了進來，”蘇晴若有所思，“是因為你在意識層麵保護了宋博士，被識彆為‘保護者’。所以完整的翻譯係統需要你們兩人。”
這個推論讓房間再次陷入沉默。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他們不再是兩個被植入未知技術的個體，而是成為了某種跨物種溝通係統的組成部分。
李維最終收起設備：“我會向總部報告最新發現，建議暫緩手術。但我需要每天監測數據，直到我們完全理解這些種子的本質。”
“可以。”宋墨涵同意。
李維離開後，蘇晴停留了片刻：“你們應該知道，總部的壓力不會消失。高層有人堅持要‘清理’所有與歐陽瀾相關的技術痕跡。”
“包括我們？”顧錦城問。
“特彆是你們。”蘇晴的表情嚴肅，“你們現在是活體證據，證明歐陽瀾的技術不僅存在，而且進化了。對某些人來說，這太危險了。”
她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並肩站立的兩人：“保護好彼此。在這個基地裡，你們可能是彼此唯一的盟友。”
門關上後，夜已深沉。
顧錦城轉身麵對宋墨涵：“你害怕嗎？”
“有點。”她誠實地說，“但更多的是...好奇。這些種子，它們到底是什麼？它們想要什麼？”
“也許想要的很簡單，”顧錦城說，手輕輕碰了碰她肩部發光的位置，“隻是想要連接，想要不被孤獨地困在黑暗中。”
這句話不知是在說種子，還是在說他們自己。
那一晚，顧錦城最終沒有去書房。他們在客廳沙發上並肩而坐，麵前是顯示著星河圖的數據屏。宋墨涵靠在他肩上睡著了，呼吸平穩，肩部的藍光柔和地脈動。顧錦城保持不動，感受著她溫暖的重量，感受著自己體內種子的回應。
監測器顯示，當兩人有身體接觸時，種子的活動模式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穩定狀態——就像兩個失散的部件終於找到了正確的位置。
窗外的基地燈光漸次熄滅，進入夜間模式。隻有指揮塔的光芒依舊明亮，如同黑暗海洋中的燈塔。戰爭在遙遠的星區繼續，但在這個房間裡，有一種新的和平正在生長——不是通過武力贏得的和平，而是通過理解、信任和意外連接建立的和平。
顧錦城低頭看著熟睡的宋墨涵，她平時嚴謹的科學家表情在睡夢中變得柔和。他的手輕輕拂過她的頭發，動作小心得仿佛觸碰精密儀器。
這時，他的個人終端輕微震動。一條加密信息，來自林皓軒：
“分析了你提供的意識接觸數據。發現了令人震驚的模式：spectrax1的意識結構中有類似人類神經網絡的模式。不是模仿，更像是...趨同進化。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意識本身可能遵循某種宇宙普遍的構建法則。你們的種子可能是研究這個法則的關鍵。保護好它們，也保護好彼此。人類可能需要通過理解‘他者’來最終理解自己。”
顧錦城關閉信息，目光再次落在宋墨涵身上。她的睫毛在睡夢中輕輕顫動，肩部的藍光隨著她的呼吸節奏明暗變化。
他忽然想起戰地婚禮上那簡單的誓言：“在星辰與塵埃之間，我選擇與你並肩。”
當時那隻是法律文件上的必要程序，但此刻，在這個安靜的房間裡，那些詞句獲得了重量和意義。並肩不僅是在戰場上，也是在實驗室裡，在醫療中心，在這間被迫共享的房間裡，在麵對未知的恐懼時。
宋墨涵動了動，喃喃說了句夢話：“數據...需要核對...”
即使在夢中，她依然是那個科學家。顧錦城嘴角浮現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微笑，輕輕調整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
窗外的天空開始泛起黎明前最深的暗藍色，幾顆堅守的星辰依然明亮。在基地的另一端，spectrax1的碎片在收容艙中靜靜懸浮，等待著被理解或被毀滅的命運。
而在指揮官宿舍裡，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通過意外的紐帶連接在一起，成為人類與未知之間那道脆弱而重要的橋梁。戰爭可能會迫使他們拿起武器，但今晚，他們隻需要彼此的溫暖和信任。
顧錦城最終也閉上了眼睛，讓睡意帶走一天的疲憊。在意識沉入黑暗前，他感覺到宋墨涵的手輕輕握住了他的，像是一種無意識的確認——
無論前方是什麼，他們將共同麵對。
這是戰地誓言的真正意義，不是在安全的後方許下的空洞承諾，而是在極端環境下，兩個靈魂選擇相互依靠的堅定決定。星辰可以暗淡，戰爭可能漫長，但有些連接，一旦建立，就比任何武器都更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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