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基地的模擬日光還未完全亮起，醫療警報就先一步劃破了寧靜。
宋墨涵在沙發上醒來時，發現顧錦城已經不在身邊。她身上蓋著軍毯，肩部的藍光已經減弱至幾乎看不見的程度。監測器顯示夜間數據穩定，但手環上的緊急指示燈正在閃爍——是醫療部的優先級呼叫。
“顧錦城？”她嘗試坐起，一陣眩暈讓她不得不扶住沙發扶手。
書房的門開了，顧錦城快步走出，已經穿戴整齊，隻有頭發微濕顯示他剛完成洗漱。他的表情是那種指揮官特有的冷靜麵具，但宋墨涵注意到他下頜線條比平時更緊繃。
“李維中校要求立即進行第二次掃描。”顧錦城的聲音平穩，但握著她手環的手泄露了情緒，“總部夜間召開緊急會議，有人堅持今天必須手術。”
宋墨涵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不適：“他們的理由？”
“新情報顯示，歐陽瀾在叛逃前曾與三個未知星係有過聯絡。總部懷疑他獲得的技術可能來自...非人類文明。”顧錦城蹲下身，視線與她齊平，“這意味著你體內的種子可能不隻是生物技術，而是某種外星神經裝置。對某些高層來說，這是不可容忍的安全風險。”
宋墨涵看著他的眼睛：“那你認為呢？”
顧錦城沉默片刻，手輕輕覆在她肩部——那裡在接觸下重新泛起微弱藍光：“我認為需要證據而非恐慌。但我的意見可能已經被視為‘情感影響判斷’。”
“因為我們的婚姻關係。”
“因為我們的婚姻關係。”他確認道，起身走向通訊麵板，“我聯係了陳岩醫生，他是醫療部的老資格，也是...我曾經救過的人。他會在今天的評估中提供客觀意見。”
宋墨涵知道這個名字。陳岩，戰地醫療隊的傳奇人物，曾在敵後獨自維持野戰醫院72小時，直到顧錦城的突擊隊殺出血路接應。那次任務讓顧錦城獲得銀星勳章，也讓陳岩的左腿永遠留下了傷疤。
“他會支持暫緩手術？”她問。
“他會支持基於醫學證據的決策。”顧錦城調出陳岩的檔案，“更重要的是，他在醫療部有足夠威望對抗李維背後的政治壓力。”
門鈴響起，比預定時間早了一小時。
顧錦城將宋墨涵的輪椅推來，在她坐下時低聲說：“無論發生什麼，記住你有權拒絕任何醫療程序。我會確保這一點。”
門外站著的不隻是李維和蘇晴，還有一位頭發花白、站姿卻筆挺如鬆的軍官——陳岩。他看起來五十多歲，左腿微跛，但眼神銳利如手術刀。
“顧指揮官。”陳岩率先開口，聲音沉穩，“宋博士。抱歉這麼早打擾，但情況有些變化。”
李維似乎對陳岩的出現感到不悅：“陳醫生，這次評估由我主導。”
“而我是醫療部資深顧問，有權參與任何涉及未知生物醫療技術的評估。”陳岩平靜回應，視線落在宋墨涵身上，“宋博士，夜間監測數據顯示你的神經活動有異常波動。能描述一下淩晨三點左右的感覺嗎？”
宋墨涵回想：“我做了夢...關於spectrax1的碎片在宇宙中漂流。醒來時肩部有輕微刺痛，但很快消失。”
“持續時間？”
“大概兩分鐘。”
陳岩點頭，調出自己的數據板：“監測器記錄到同步的神經信號激增，但有趣的是，信號模式與典型的病理反應不同。它更像是一種...信息傳遞嘗試。”
李維皺眉：“你是說種子在通過夢境與她溝通？”
“或者是在響應她潛意識中對spectrax1的思考。”陳岩看向顧錦城，“指揮官，你昨晚的監測數據也顯示同步波動，儘管程度較輕。這說明種子之間的連接是實時活躍的。”
顧錦城沒有否認：“我和宋博士在意識層麵有某種共鳴，這點在之前的意識接觸中已經證實。”
“我需要最新掃描數據。”李維堅持，“如果種子表現出主動通信能力，風險等級必須重新評估。”
這一次，顧錦城沒有阻止。他看向宋墨涵，得到她輕微點頭後，才讓開位置。
掃描儀啟動時，房間裡隻剩下機器低沉的嗡鳴。宋墨涵閉上眼，專注感受體內的變化——沒有疼痛，隻有一種奇異的脈動，像第二顆心臟在肩部輕輕跳動。
突然，監測器發出尖銳警報。
“神經信號激增！”李維喊道，“她在主動激活種子！”
顧錦城立即上前，但陳岩更快地攔住他：“等等，看數據變化——這不是病理反應。宋博士，你在做什麼？”
宋墨涵睜開眼，表情平靜：“我沒有激活它們。是它們在響應我的...情緒。”
“什麼情緒？”陳岩問。
“拒絕被移除的決心。”她直視李維，“這些種子已經成為我神經係統的組成部分。強行移除不隻是手術風險問題，更是對一種新形態共生關係的破壞。而我作為共生體的一部分，有權保護這種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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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屏上，代表種子活動的曲線不再雜亂，而是呈現出規律的正弦波——一種穩定、協調的共振模式。
陳岩仔細觀察後，轉向李維：“你看到了，這不是寄生或入侵，是真正的神經共生。種子與宿主神經係統已經建立了反饋循環。移除它們就像切除已經整合的人工器官——技術上可行，但倫理和醫學後果複雜。”
“但它們是未知的！”李維堅持，“來自一個叛徒，可能與外星文明有關！安全風險——”
“科學風險與安全風險需要平衡。”陳岩打斷他，“我提議：成立一個觀察小組，由我牽頭，李維中校參與，每周評估種子狀態。同時，宋博士繼續她的研究——如果種子真能成為與spectrax1溝通的橋梁，其戰略價值可能遠超風險。”
蘇晴適時開口：“我支持這個方案。作為現場調查員，我需要更多數據才能向總部提交完整報告。”
李維的目光在四人之間移動，最終停在顧錦城身上：“指揮官，如果出了任何問題，責任由誰承擔？”
“由我。”顧錦城毫不猶豫，“宋博士是我的部下，也是我的...家人。我承擔保護她的全部責任。”
“即使這意味著違抗總部可能的手術命令？”
“我會遵循醫學倫理和專業建議。”顧錦城的回答滴水不漏，“如果陳岩醫生領導的觀察小組認為手術必要，我會同意。但如果隻是基於恐慌而非證據，我會動用一切權限保護宋博士的醫療自主權。”
房間裡靜了幾秒。窗外的基地完全醒來，穿梭機起降的轟鳴透過隔音玻璃隱約傳來。
李維最終收起設備：“我會將陳岩醫生的提議報告總部。但警告你們，如果種子表現出任何侵略性或不可控變化，手術令會立即下達。到時，任何抵抗都將被視為違抗軍令。”
他離開後，蘇晴輕歎一聲：“他的背後是安全委員會副主席。壓力隻會越來越大。”
“給我們時間。”宋墨涵輕聲說，“如果我能證明這些種子的價值，證明它們能幫助我們理解甚至溝通spectrax1，那麼一切都會改變。”
“你有計劃？”陳岩問。
“我需要再次進行意識接觸，但這次...”她看向顧錦城，“需要你在我身邊。種子的穩定需要我們的共同存在。”
顧錦城點頭：“隨時。”
陳岩在離開前，拍了拍顧錦城的肩：“老戰友，你選擇了一條艱難的路。保護重要的人，同時還要履行職責——這比任何敵後任務都複雜。”
“你當年在野戰醫院不也一樣？”顧錦城回應。
陳岩笑了，眼角的皺紋深刻：“所以我知道你在經曆什麼。有任何醫療支持需要，直接找我。李維那小子，技術不錯，但太年輕，還沒學會有些東西比安全規程更重要。”
隻剩下兩人時，宋墨涵輕聲說：“謝謝你。”
顧錦城蹲下身，與坐在輪椅上的她平視：“不需要謝。這是指揮官的責任，也是...丈夫的責任。”
這個詞第一次如此自然地說出口。兩人都愣了一下，然後宋墨涵嘴角浮現淺淺笑意。
“那麼，顧指揮官兼丈夫，我有個請求。”
“說。”
“扶我去實驗室。昨晚的夢境給了我一個新假設，需要立即驗證。”
顧錦城看著她蒼白的臉：“你需要休息。”
“我需要真相。”她的眼神堅定，“關於這些種子，關於spectrax1，關於我們為什麼被選擇。每拖延一天，手術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我不能被動等待。”
顧錦城沉默片刻，最終點頭：“好。但兩個小時後必須休息，這是命令。”
“醫務官接受指揮官的命令。”宋墨涵微笑。
去實驗室的路上，他們遇到了一隊剛結束夜間巡邏的士兵。年輕士兵們看到指揮官推著輪椅上的女醫生，紛紛立正敬禮，但眼神中有著掩不住的好奇。
“傳聞是真的啊，”一個士兵在隊伍經過後小聲說，“指揮官真的和醫療部的宋博士結婚了。”
“而且聽說他們體內有什麼外星共生體...”
“彆瞎說，那是機密研究。”
顧錦城仿佛沒聽見，但宋墨涵注意到他推輪椅的手微微收緊。
“謠言傳播得很快。”她低聲說。
“基地就是這樣。”顧錦城平靜回應，“重要的是我們如何應對。”
實驗室裡，林皓軒已經在等待。他看到兩人一起出現時，挑了挑眉：“我聽說早上的醫療警報了。情況如何？”
“暫時安全。”宋墨涵被扶到工作台前，“林博士，我需要調用spectrax1碎片的所有掃描數據，特彆是神經活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