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警報係統在午夜零點準時啟動。不是演習——控製中心的屏幕上,七個閃爍的光點正從不同方向向地球逼近,軌道交彙計算顯示,它們的最終落點誤差不超過五公裡,全部集中在基地所在的戈壁區域。
顧錦城站在指揮大廳中央,麵前是全息投影的防禦部署圖。魏清瀾站在他身側,臉色凝重:“國際社會已經發出聯合警告,但沒有任何國家願意直接介入。他們認為這是‘中國的特殊事件’。”
“因為他們害怕。”顧錦城的手指在全息圖上劃過,標記出七個可能的降落區域,“碎片結構展示的能力超出了現有武器係統的理解範疇。沒人知道該怎麼打這場仗。”
“你認為這是戰爭?”魏清瀾問。
顧錦城沉默了幾秒:“我不知道。但從紅色信標傳遞的信息看,它們更像是……考官。而考官的第一課,往往是壓力測試。”
他的通訊器震動。宋墨涵發來簡訊:“醫療區已啟動應急預案,所有非必要人員正在疏散。耦合芯片顯示你的腎上腺素水平超標,顧隊長,記得呼吸。”
顧錦城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神經耦合帶來的雙向透明有時讓他無所適從——她能在手術台上感知他的緊張,他能在指揮時察覺她的疲憊。但這種連接在此刻成了錨點:至少他知道,有一個人完全理解他肩上的重量。
醫療區的疏散進行得有條不紊。宋墨涵站在分流台前,快速評估每一個需要轉移的傷員。蘇月明負責協調運輸車輛,林深則帶著他的便攜終端,監測著空中碎片的能量信號變化。
“能量特征與紅色信標相似,但更……活躍。”林深推了推眼鏡,“像是從休眠中喚醒的狀態。”
艾倫·索耶拒絕撤離。他坐在輪椅上,被護士推到宋墨涵麵前:“如果我之前的推斷正確,這些碎片結構會優先與已經建立連接的生命體接觸。你和顧隊長應該待在相對安全但開放的區域,而不是躲在掩體裡。”
“開放意味著暴露。”蘇月明反對,“我們不知道它們會以什麼方式‘接觸’。”
“紅色信標通過意識共振傳遞信息,沒有造成物理傷害。”艾倫堅持,“恐懼源於未知,而我們已經比全世界都更了解它們一點。”
宋墨涵看著監測屏上七個越來越近的光點,又看看通訊器上顧錦城發來的最新防禦部署圖。他們的思維在那一刻通過耦合產生了短暫的同步:顧錦城在考慮如何保護基地,她在考慮如何保護生命,而兩股思緒交彙處,誕生了第三個選項——
也許保護的方式不是抵抗,而是理解。
“蘇主任,”她轉身,“我申請留在核心醫療區。如果碎片確實要進行意識接觸,這裡應該有能與之溝通的人。”
“我陪你。”林深立刻說。
“還有我。”艾倫舉手。
蘇月明看著這三個人,歎了口氣:“我算是明白顧隊長每次帶你們出任務是什麼心情了——一群不要命的學者。好吧,但醫療區必須設置安全隔離,一旦出現物理威脅,立即撤離。”
淩晨兩點,第一個碎片進入大氣層。
沒有火光,沒有音爆——它像一片羽毛般緩緩降落,在距離基地三公裡外的戈壁灘上著陸。監控畫麵傳回時,指揮大廳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紅色信標那樣的水晶結構,而是一個……發光的人形。
準確說,是由柔和白光勾勒出的人形輪廓,內部是流動的光粒子,身高約兩米,靜靜地站在沙地上,麵朝基地的方向。
“能量讀數穩定,無攻擊性輻射。”技術員報告。
顧錦城盯著屏幕。那個光人的姿態沒有敵意,更像是……等待。
“隊長,”虎子的聲音從通訊頻道傳來,他帶領的小隊正在那片區域外圍警戒,“它沒動,就是站著。但奇怪的是,我腦子裡……好像能感覺到它在想什麼。”
“想什麼?”
“像是……‘你好’。”虎子的聲音有些困惑,“就像有人在很禮貌地打招呼。”
顧錦城看向魏清瀾。政委點頭:“嘗試接觸,但保持安全距離。帶宋醫生一起去——如果這確實是意識層麵的交流,她是最合適的人選。”
當顧錦城和宋墨涵乘坐裝甲車抵達外圍警戒線時,第二個、第三個碎片也著陸了。它們分散在戈壁各處,全部是人形光體,全部靜靜站立。
夜色中的戈壁被七個發光的身影點綴,畫麵詭異而莊嚴。
虎子迎上來,臉色有些發白:“隊長,它們真的在……說話。不是用聲音,是直接往腦子裡塞信息。我小隊裡三個之前和碎片連接過的戰士,都說能聽懂。”
“聽懂什麼?”宋墨涵問。
“歡迎,測試,還有……展示。”虎子揉了揉太陽穴,“它們要我們展示‘連接的質量’。”
顧錦城和宋墨涵對視一眼。神經耦合監測環上的數值開始波動,從35緩慢爬升至38——那是警覺與專注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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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向最近的那個光人。
距離二十米時,光人抬起了“手”。不是攻擊姿勢,而是掌心向上,像是邀請。
顧錦城下意識地把宋墨涵護在身後。但這個動作似乎引起了光人的注意——它“頭”部的光線轉向宋墨涵,然後,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個聲音:
“守護者……識彆。”
聲音不是通過聽覺,而是直接在意識中響起。更令人驚訝的是,這次所有人都能聽見,不僅僅是與碎片連接過的個體。
“它在使用我們的語言。”林深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他留在指揮中心分析數據,“不,是在使用你們倆的語言模式——神經耦合產生的共同意識場成了翻譯器!”
宋墨涵從顧錦城身後走出。醫生的本能讓她想靠近觀察,但軍人的妻子身份讓她停在安全距離。
“你們是誰?”她問出聲,同時也嘗試在意識中重複這個問題。
光人的光線波動了一下:“考官。紅色信標傳遞了合格初試者的坐標。我們來……繼續測試。”
“測試什麼?”顧錦城上前一步,與宋墨涵並肩。
“連接,韌性,還有……”光人停頓了一瞬,“孤獨的免疫力。”
話音落下,七個光人同時舉起雙手。夜空突然明亮——不是爆炸,而是無數光點從它們身上升起,像倒流的星河,在戈壁的夜空中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光網。
網絡中央,緩緩降下第八個身影。
這個不同。它有更清晰的外形,更複雜的光線結構,甚至能看出類似長袍的輪廓。當它落地時,所有光人都微微躬身——那是尊敬的表現。
“我是這次測試的主考官。”這個身影的聲音更加清晰,幾乎像真人說話,“你們可以叫我‘光語者’。紅色信標在消散前,將你們的連接數據傳回了母艦殘骸。經過評估,人類文明被列為‘潛力文明’第七千四百三十五號。”
顧錦城握緊了拳:“測試不通過會怎樣?”
“不會怎樣。”光語者的回答出乎意料,“我們會離開,尋找下一個文明。你們的文明進程不會被打斷,隻是會失去一次……加速進化的機會。”
“加速進化?”宋墨涵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
“是的。碎片文明——我們自稱‘紐帶文明’——的最高成就,是如何讓意識超越肉體的限製,如何在宇宙尺度上建立不會斷裂的連接。這份知識,我們願意分享給能理解其價值的文明。”光語者的光線轉向顧錦城和宋墨涵,“而理解的第一步,是展示你們已經擁有的連接質量。”
它伸出一隻手,掌心浮現出一個複雜的光結構:“這是初級測試。你們兩人,需要共同維持這個意識結構的穩定,時長七十二小時——從第一縷陽光到第三個日落。”
結構緩緩飄向顧錦城和宋墨涵。那是由無數光絲編織成的球體,內部有細微的光點在流動,像是微縮的星空。
“維持它需要什麼?”顧錦城問。
“持續的神經耦合,穩定的情感共振,還有……”光語者頓了頓,“對彼此毫無保留的信任。結構會反映你們連接的狀態——如果出現懷疑、恐懼或隱瞞,它會顫抖;如果連接中斷,它會熄滅;如果……你們能在測試中達到更深層的共鳴,它會進化。”
宋墨涵看著那個懸浮的光球。醫生的理性告訴她這太危險,未知的意識交互可能對神經係統造成不可逆的損傷。但科學家的好奇心,還有某種更深層的直覺,在推動她伸手。
“墨涵。”顧錦城低聲喚她。
“我知道風險。”宋墨涵說,眼睛盯著光球,“但紅色信標選擇我們不是偶然。如果我們拒絕,人類可能永遠失去理解另一個文明的機會。”
她轉頭看他:“而且我相信你。在任何情況下。”
神經耦合監測環發出輕微的嗡鳴。數值跳到了42——那是共同做出重大決定時的峰值。
顧錦城深吸一口氣,握住她的手。兩隻手一起伸向光球。
接觸的瞬間,世界變了。
不是物理世界改變,而是感知的維度被打開了。
顧錦城“看到”了宋墨涵的童年記憶:一個小女孩在醫院的走廊裡奔跑,父親穿著白大褂彎腰抱她,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父親身上的溫暖氣息。那是她選擇成為醫生的起點。
宋墨涵“看到”了顧錦城的軍旅初心:十八歲的少年在國旗下宣誓,眼睛裡有燃燒的光,背後是連綿的雪山和飄揚的旗幟。那是他成為軍人的理由。
記憶的洪流在兩人之間奔湧,但奇怪的是,沒有失控。光球在他們手中穩定地旋轉,內部的光點流動變得更加有序。
“初級同步完成。”光語者的聲音帶著一絲讚許,“但真正的測試才剛剛開始。這個結構會伴隨你們七十二小時,它會放大你們的連接,也會放大……連接中的瑕疵。現在,回去吧。太陽升起時,測試正式計時。”
七個光人緩緩沉入地麵,像是融化在沙土中。隻有光語者還站在原地,它的光線逐漸暗淡,最終變成一個半透明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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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觀察,但不會乾涉。”它說,“記住,孤獨曾殺死我們。而你們的文明,正在被同樣的陰影籠罩——個體之間的隔閡,群體之間的對立,文明內部的撕裂。如果你們能找到解藥,那不僅是為了通過測試,更是為了你們自己的未來。”
虛影消散了。戈壁恢複寂靜,隻剩顧錦城和宋墨涵手中的光球,還有夜空中漸漸浮現的晨曦。
返回基地的路上,兩人都沉默著。
光球被安置在特製的屏蔽箱裡,但它的存在感無處不在——他們能感覺到彼此的情緒波動被放大,思維的邊界變得模糊。虎子開車時透過後視鏡看了他們好幾次,終於忍不住問:“隊長,嫂子,你們沒事吧?感覺你們……怪怪的。”
“怎麼怪?”顧錦城問。
“像是……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但又還是兩個人。”虎子努力尋找詞彙,“反正就是,特彆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