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站地下三層的醫療區內,消毒水的氣味比宋墨涵熟悉的任何一家醫院都要濃烈。
顧錦城被轉移到了特護病房,生命體征已經穩定,但失血過多導致的虛弱讓這位硬漢隊長難得地顯露出幾分脆弱。宋墨涵坐在床邊,手腕上的傷口已經經過神經修複處理,雖然靈活性尚未完全恢複,但至少不再麻木刺痛。
“你應該休息。”顧錦城聲音沙啞,試圖坐起身。
“躺好。”宋墨涵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動作專業而輕柔,“你肋骨上的生物膠需要八小時才能完全固化,現在亂動會導致錯位。”
兩人的目光在病房昏暗的燈光下交彙。這裡沒有沙漠的生死搏殺,沒有爆炸和槍聲,隻有醫療設備規律的滴答聲,反而讓某種壓抑已久的東西悄然浮現。
“七年前……”顧錦城突然開口,眼睛盯著天花板,“你記得當時說了什麼嗎?”
宋墨涵的手微微一頓。她當然記得——軍區總醫院急診室,淩晨三點,渾身是血的年輕軍官被推進來,胸口插著一塊扭曲的能量碎片,生命體征幾近消失。她當時隻是實習醫生,卻本能地展開醫療場,一邊手術一邊維持著他的心跳。
“我說,如果你能活下來,就得聽醫囑一輩子。”她輕聲回答。
“不是這句。”顧錦城轉過頭,眼神深邃如夜,“你說‘這雙手救過二十七個人,今天必須救到第二十八個’。”
宋墨涵怔住了。她自己都忘記說過這樣的話。
“從那天起,每次任務陷入絕境,我都會想起這句話。”顧錦城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想著有個人認為我的命值得救,值得成為她救下的第二十八個人。這比任何勳章都更能讓我活下來。”
病房門在這時被敲響。盾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白大褂、約莫五十歲左右的女醫生,氣質沉穩,眼神銳利如手術刀。
“宋醫生,這位是林靜教授,哨站醫療部門負責人,也是‘曙光計劃’醫學研究組的首席顧問。”盾介紹道,“她想和你談談。”
林靜教授打量著宋墨涵,目光專業而審視:“你的手術錄像我看了。神經毒素影響下還能完成那種複雜的心包修複,職業素養令人欽佩。但我需要確認一件事——”
她走到病床邊,調出顧錦城的全息影像,放大胸腔內部結構:“這裡的能量殘留清除手法,你從哪裡學的?這可不是醫學院會教的技術。”
宋墨涵坦然回視:“我父親的研究筆記。他生前研究過能量創傷的治療方法。”
“趙啟明博士。”林靜教授的眼神變得複雜,“我是他的學生,二十三年前。他失蹤前三個月,給我寄過一份加密文件,說如果將來遇到一個能使用‘雙重淨化’能力的年輕醫生,就把文件交給她。”
她從白大褂口袋中取出一枚老式數據芯片,金屬外殼已經磨損,但上麵的指紋鎖依然完好:“需要你的生物特征和能量簽名雙重驗證。”
宋墨涵接過芯片,指尖觸碰的瞬間,芯片表麵泛起微光。她調動起尚未完全恢複的能力,淡金色的微光從掌心滲出,與芯片共振。哢噠一聲,鎖開了。
全息投影自動展開,是父親的麵容——比記憶中年輕些,但眼神裡的疲憊和擔憂卻更深。
“墨涵,如果你看到這段錄像,說明兩件事:第一,你已經覺醒並掌握了雙重淨化能力;第二,他們找到你了。”父親的聲音透過二十三年的時光傳來,依然清晰,“對不起,用這種方式告訴你真相。你母親沒有死,但她也不是你記憶中的樣子了。”
畫麵切換,出現一個實驗室場景。一位與宋墨涵有七分相似的女人躺在醫療艙內,全身連接著數十根管線,皮膚下隱約可見流動的能量光紋。
“她是第一批接觸‘源初碎片’的研究員之一,也是最早出現‘能量同化’現象的人。”父親的聲音顫抖著,“新黎明聲稱能治愈她,實際上是在利用她的身體作為培養皿,研究如何將人類改造成能量生物。我救不出她,隻能帶著你和研究數據逃離。”
宋墨涵的手指收緊,指甲陷入掌心。顧錦城察覺到了她的顫抖,從病床上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那手掌溫暖而堅定,將她從冰冷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你母親現在的代號是‘母巢’,被囚禁在新黎明最大的實驗基地‘深淵’。”林靜教授接過了話頭,“過去八年,我們嘗試過十七次營救,全部失敗。不是因為我們不夠強,而是因為……”
她調出另一份檔案,畫麵中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洞,中央懸浮著一個被無數能量管線纏繞的人形生物,散發著不祥的暗紫色光芒。
“‘母巢’已經和深淵基地的能量核心完全融合。任何攻擊都可能引發災難性能量爆炸,半徑五百公裡內將變成永久汙染區。我們需要的不是武力突破,而是一個能夠安全分離她與核心的方法。”
“雙重淨化。”宋墨涵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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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林靜教授點頭,“你是目前已知唯一可能完成這件事的人。但你母親的狀態……我必須告訴你最壞的可能性。八年了,她可能已經失去了作為‘人類’的認知,甚至可能將你視為威脅。”
病房陷入沉默。隻有設備運行的低鳴,和每個人壓抑的呼吸聲。
“所以這就是‘曙光計劃’的真正目的。”顧錦城打破了沉默,聲音冷硬,“不是對抗新黎明,而是拯救一個可能已經無法拯救的人,同時阻止他們製造更多的‘母巢’?”
“兩者都是。”盾回答,“新黎明試圖複製你母親身上的‘同化現象’,製造不需要裝備就能操控能量的超級士兵。如果成功,戰爭將進入全新維度,人類文明可能終結。而阻止這一切的關鍵,可能就在你母親身上——她是最初的樣本,也是最了解這個過程的人。”
宋墨涵閉上眼睛。沙漠的陽光仿佛還在眼前,博士那瘋狂而興奮的眼神,父親日記最後一頁的加密文字,母親在醫療艙中蒼白的臉……所有碎片拚湊起來,指向一個她必須麵對的命運。
“我需要訓練。”她睜開眼睛,眼神已經變得堅定,“我的能力還沒有完全掌握,尤其是對高濃度汙染區的淨化。如果要去深淵,我必須比現在強得多。”
“這就是邀請你加入的原因。”林靜教授說,“哨站擁有最先進的能量訓練設施,還有十二位同樣具有醫療能力的誌願者願意協助你訓練。但這個過程很危險,高強度的能量共鳴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變異,甚至……”
“失去人性,變得像我母親一樣。”宋墨涵替她說完了後半句。
顧錦城握緊了她的手:“我陪你。”
“顧隊長,你的身體狀況至少需要一個月才能恢複戰鬥能力。”林靜教授皺眉。
“那就一個月。”顧錦城毫不退讓,“正好用來學習如何成為她的專屬護衛。盾,你們幽靈組應該有專門保護高價值非戰鬥人員的戰術訓練吧?”
盾的嘴角罕見地揚起一絲弧度:“確實有。但死亡率百分之十七,致殘率百分之三十四。你確定?”
“我確定。”顧錦城甚至沒有猶豫,“七年前她救了我的命,七年間我保護她執行了四十三次戰地醫療任務。這次隻是難度升級了而已。”
宋墨涵看著兩人,突然開口:“還有條件。”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和顧錦城要正式結婚。”她說,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手術方案,“不是任務結束以後,是現在,在這裡。”
病房再次陷入寂靜,這次連設備的聲音都仿佛變小了。
“宋醫生,我理解你們的情感,但現在不是時候——”林靜教授試圖勸阻。
“正是時候。”宋墨涵打斷她,轉向顧錦城,“七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想,如果這個人能活下來,我要和他共度餘生。七年間我們經曆了二十七次任務,每一次都可能回不來。沙漠裡手銬鎖住我的時候,我看著你渾身是血還要衝過來,突然意識到——我等夠了。”
她深吸一口氣,眼眶微紅但眼神堅定:“我不想再以‘戰友’的身份失去你。我要以妻子的身份,和你一起麵對接下來的一切。如果你死在深淵,至少我是你的遺孀,有權決定你的後事,有權把你的名字刻在我家的族譜上。”
顧錦城愣住了。這位麵對槍林彈雨都不會眨眼的硬漢隊長,此刻喉結滾動,眼睛裡有水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