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基地入口並非想象中的金屬大門或混凝土結構，而是一個直徑超過五十米的巨大地裂口，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某種巨大力量硬生生撕開。裂口周圍散落著扭曲的金屬構件和玻璃碎片，訴說著二十年前那場災難的慘烈。
裂口深處隱約可見人造結構的殘骸——斷裂的樓梯、傾斜的走廊、破碎的觀察窗。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懸浮在半空中的能量節點——無數拳頭大小的光球無序地漂浮著，散發出不穩定的藍白色光芒，時而明亮如星，時而暗淡欲滅。
“這些節點……”林薇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它們的排列方式……和老師日誌最後幾頁的草圖一模一樣！這不是普通的地質現象，這是人工設計的能量矩陣！”她翻出隨身攜帶的日誌複印件，快速對比著，“看，這個三節點等邊三角形的排列，還有那個五芒星結構——完全吻合！”
她迅速架設探測設備，屏幕上的數據讓她倒抽一口冷氣：“矩陣處於半激活狀態，它在……呼吸。”
“什麼？”周明遠不解地問。
“能量流動有規律的脈動，像心跳一樣。”林薇調出波形圖，上麵顯示出一條有明顯周期性的曲線，“每十二秒一次強脈衝，間隔四十七秒的平穩期。脈衝期間能量強度是平時的十倍，任何生物進入都會瞬間被電離。但如果我們能在下一次脈衝結束後立即進入，有九十秒的安全窗口。”
顧錦城查看時間：“距離下一次脈衝結束還有三分鐘。準備繩索和下降設備，我們要垂直下降至少一百米。所有人檢查裝備，特彆是防護服的抗輻射性能。”
隊員們迅速行動起來。宋墨涵檢查了每個人的安全鎖和防護服密封性，最後為自己係上主鎖時，顧錦城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扣環，仔細檢查了兩遍，又拉拽測試了承重索的牢固程度。
“我能照顧好自己。”宋墨涵輕聲說，但心裡暖暖的。這種被人在意的感覺，在末世中顯得尤為珍貴。
“我知道。”顧錦城回應，將鎖扣牢牢固定在她的安全帶上，“但我需要確認。這是隊長的職責。”他停頓了一下，通過連接傳遞了未說出口的後半句：也是丈夫的私心。
脈衝結束的瞬間，顧錦城發出下降指令。小隊成員依次滑入地裂口，垂直的岩壁在頭燈照射下顯露出詭異的細節。牆壁上布滿了二十年前事故留下的熔融痕跡，玻璃化的岩石反射出冷冽的光。下降過程中，宋墨涵注意到岩壁上有一些刻痕——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雕刻的符號，排列成某種規律的圖案。
“林薇，看這個。”她通過通訊器說，同時用燈光照亮一處刻痕。
林薇蕩過來，看清符號後呼吸一滯：“這是……舊時代最高保密級彆的警告標誌。意思是‘活體實驗區，極端危險’。”她的聲音變得乾澀，“老師日誌中提到過，深淵基地最下層有一個特殊實驗區，但具體內容被塗黑了。”
“下麵有東西活著？”周明遠的聲音透出緊張，“二十年後還活著？”
“不確定，但我們必須做好最壞打算。”顧錦城命令道，聲音通過通訊器傳到每個人耳中，“所有人，再次檢查防護服密封性。宋醫生，準備抗汙染藥劑和緊急醫療包，隨時可用。”
下降到八十米深處時，情況突然變化。
岩壁上的刻痕越來越密集，最後形成了一整片密密麻麻的符號牆，覆蓋了方圓十米的區域。符號的種類繁多，有些像是古代文字，有些則完全是抽象的幾何圖形。而在符號牆中央，有一個明顯是人工開鑿的洞口，洞口邊緣光滑，磨損痕跡很新，像是經常有人進出。
“這不是二十年前的痕跡。”顧錦城用手觸摸洞口邊緣，指尖感受到金屬工具留下的整齊切麵，“最近還有人在使用這個入口，可能就在幾天內。”
小隊進入洞口，發現裡麵是一條向下傾斜的金屬通道。令人驚訝的是，通道壁上的應急燈居然還在工作，發出昏暗的紅色光芒，照亮了地麵上雜亂的腳印。空氣中有淡淡的黴味和另一種難以形容的氣味——像是消毒水和某種生物體液的混合。
“不止一種腳印。”宋墨涵蹲下身，用頭燈仔細照射地麵，“至少有三組不同尺寸的作戰靴足跡，還有……赤足的痕跡，大小像是兒童或青少年。”她用手指測量著其中一個赤足印記的長度，“大約相當於十歲孩子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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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裡有人居住？在這地下百米深處？”周明遠難以置信地問。
顧錦城舉起拳頭示意安靜，所有人都停下動作，連呼吸都放輕了。在通道深處，隱約傳來微弱的聲音——起初難以辨認，但隨著他們凝神傾聽，漸漸清晰起來。是歌聲，一個年輕女聲在哼唱古老的旋律，音調哀婉而空靈，在金屬通道中產生詭異的回響。
林薇突然抓住顧錦城的手臂，她的手在發抖：“那首歌……是老師經常哼的……是他女兒最喜歡的搖籃曲。”她的眼睛睜大，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老師說過，他女兒蘇晚三歲時就會哼這首歌，每次他工作到深夜回家，她都會唱這首歌給他聽。”
所有人都怔住了。二十年前失蹤的首席科學家蘇教授，他的女兒可能還活著，在這深淵之下？這可能性太小，卻又如此真實地展現在他們麵前。
顧錦城做出戰術手勢：保持警惕，緩慢前進。槍械上膛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通道儘頭是一扇半開的防爆門，門軸顯然經常使用，潤滑良好。門後透出溫暖的黃色光線——不是應急燈的冷光，而是類似舊時代白熾燈的暖黃光。歌聲正是從裡麵傳出，此刻更加清晰，歌詞是某種古老的語言，旋律簡單卻直擊人心。
顧錦城示意其他人隱蔽在門兩側，自己貼著門邊向內觀察。裡麵的景象讓他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個改造過的實驗室，大部分實驗設備已經報廢，蒙著厚厚的灰塵。但房間中央被清理出一片生活區，與周圍的破敗形成鮮明對比：簡陋但整潔的床鋪，手工製作的桌椅，牆壁上貼著用廢舊紙張繪製的畫——有花草，有動物，還有一張明顯是一家三口的肖像。而最令人震驚的是，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女孩正背對著門，坐在一台老式收音機前，一邊調試頻率一邊輕聲哼唱。
她穿著用舊防護服改製的衣服，剪裁合身，甚至有些地方繡了簡單的花紋。長發編成粗糙的辮子垂在背後。當顧錦城的影子落在牆上時，女孩的動作突然停下，歌聲戛然而止。
“你們終於來了。”女孩頭也不回地說，聲音平靜得不合時宜，“我算著時間，應該就是這幾天。林薇姐姐的探測設備啟動時，我就感知到了那種獨特的頻率。”
顧錦城慢慢走進房間，手按在武器上但未拔出：“你是誰？為什麼等我們？”
女孩轉過身。她有一張蒼白但清秀的臉，長期缺乏日照讓她的皮膚呈現出近乎透明的質感。眼睛大得不正常，瞳孔深處隱約有能量流動的光澤，像是兩顆鑲嵌在眼眶中的藍色水晶。而她的脖子上，有一個明顯的能量接口——與那些新黎明士兵不同，這個接口與她身體完美融合，沒有任何增生或排異跡象，像是天生就長在那裡。
“我是晨曦計劃的第一個成功樣本，實驗編號x01，代號‘初代’。”女孩說，目光掃過門口陸續進來的其他人，最後定格在宋墨涵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不過，我更願意你們叫我蘇晚。這是我父親給我取的名字，在他還有理智的時候。”她頓了頓，補充道，“當然，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林薇從顧錦城身後走出，聲音顫抖：“蘇教授……他還活著嗎？”
蘇晚的表情黯淡下來，那雙異常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痛苦：“物理意義上，還活著。但你們可能不會認為那還是他。”她站起身，動作輕盈得有些不自然，走向房間另一端的金屬門，“如果你們是來找基地數據和晨曦核心的，最好跟我來。時間不多了，新黎明的主力部隊已經從另一條通道進入，半小時內就會抵達主控中心。他們這次派出了一個整編連隊，還有三個‘完全體’。”
“完全體是什麼？”顧錦城追問，同時示意隊員們保持戰術隊形。
蘇晚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們，表情複雜：“是晨曦計劃的最終產物——能量回路與人體百分百融合的‘新人類’。他們沒有排異反應，沒有壽命損耗，但也……沒有多少人性殘留。”她拉開金屬門，露出後麵向下延伸的樓梯，深不見底，“另外，你們隊伍裡那位醫生女士——她身上有和我相似的能量簽名。雖然很微弱，但我能感覺到。我想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宋墨涵。她臉色蒼白，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手腕——那裡，淡金色的能量痕跡正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蘇晚的話。她想起三個月前那次意外，她在治療一名重傷的能量者時，對方的回路突然失控，大量能量湧入她的體內。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必死無疑，但她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隻是手腕上留下了這道痕跡。
“我……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宋墨涵誠實地說，“三個月前的一次醫療事故中，我接觸了失控的能量回路。醒來後就多了這個。”她看向蘇晚，“你說相似的能量簽名是什麼意思？”
蘇晚凝視著她，那雙非人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意思是，你的身體正在被改造，無意識地與能量回路融合。雖然過程緩慢，但方向是一樣的。”她頓了頓，“不過你的融合方式很特彆……更自然，更像是共生而不是寄生。這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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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城通過連接感受到宋墨涵心中翻湧的震驚與恐懼——她一直以為那隻是一道傷疤，從未想過背後可能有更深的含義。他立即傳遞過去堅定的支持：無論你是什麼，無論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是宋墨涵，是我選擇的人，是我誓死守護的人。
宋墨涵感受到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心中的慌亂稍平。她深吸一口氣，看向蘇晚：“帶路吧。路上告訴我，你都知道些什麼——關於晨曦計劃，關於我身上的痕跡，關於這一切的真相。”
蘇晚點點頭，率先走下樓梯。在昏暗的光線中，她的聲音幽幽傳來，伴隨著腳步聲在樓梯間回蕩：“故事很長，要從二十年前，我父親為何要啟動那個注定失敗的計劃說起……從人類對永生的渴望，到對力量的貪婪，再到最終的自我毀滅。”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沉入地心深處：“而這一切，都與一個被稱作‘雙星起源’的秘密有關——那是關於這個世界真相的最黑暗篇章。”
樓梯向下延伸，仿佛永無止境。宋墨涵能感覺到，每下降一級台階，手腕上的能量痕跡就更燙一分，仿佛在接近某個源頭。而她和顧錦城之間那剛剛建立的完整連接，在這地脈深處，正發出前所未有的共鳴，像是兩把匹配的鑰匙，即將開啟一扇塵封二十年的門。
有什麼真相，正在深淵之下等待著他們。
那是關於過去，關於現在，也關於他們自身未來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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