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雙眼底波瀾微動,聲音轉而沉穩有力:“然,我大宋亦有倚仗,非遼人可輕侮!”
伸手精準點向壁上輿圖“澶州”城標:
“一曰堅城!我河北、河東,有澶州、真定、太原等雄城,高牆深池,糧秣充足,守具精良。慶曆增幣談判時,遼主親率大軍壓境,頓兵澶州城下,麵對堅城深池,強攻月餘,損兵折將,終铩羽而歸。此乃臣親曆,遼騎雖利,攻堅則鈍!”
“二曰強弩與神臂弓,三百步內可穿重甲。床子弩,千步之外能摧敵甲。此乃守城據險之神器。
慶曆二年1042年),遼軍犯定川寨河北西路),我軍憑寨牆堅守,以強弩攢射,遼騎不得近寨牆百步之內,終無功而返!”
“三曰步卒結陣,以長槍如林拒敵,強弩攢射製遠,輔以刀盾近戰,結嚴密陣勢。依托城池山川地利,可抵鐵騎衝擊。
此乃自太宗朝以來,我軍立足之本,亦是澶淵之盟後,百年相持之根基!”
韓琦臉上無悲無喜,唯有一雙眼睛閃爍著洞悉敵我的睿智:
“故,遼軍野戰之利,確勝我三成。我軍守城據險之能,亦勝遼三成。此乃澶淵盟後,宋遼百年相持之局。
非國力軍備有翻天覆地之變,此局難破。此非臣臆測,乃慶曆以來,邊關血火印證之實!”
韓琦食指重重敲在河北輿圖“塘泊防線”與河南腹地之間的大片空白區域,聲音陡然轉沉,帶著更深沉的憂慮:
“陛下,此相持之局最大隱憂,非遼軍野戰之利,乃馬!”
“我大宋河北、河南千裡沃野,卻無天然養馬之地。戰馬年補不足萬匹,而遼據燕雲、控漠南,西夏據河套、有祁連,皆坐擁豐饒馬場,騎兵可源源補充!”
隨即指尖猛地移向西北,精準點向輿圖“橫山”位置,聲音帶著刻骨的痛恨與沉重:
“更有西夏跳梁,元昊逆賊據河套,斷隴右,脅關中。其精騎雖不及遼剽悍,然來去如風,抄掠無度!
慶曆以來,每遼施壓於北,夏必寇邊於西。使我兩麵受敵,首尾難顧,軍力財賦皆被牽製。
此乃大宋百年兵甲之桎梏,亦是澶淵盟後雖相持卻難進取之根源!”
“無馬,西夏跳梁,兩麵受敵。”
韓琦這三句,如同三把冰冷的利刃,精準捅開了大宋軍事困境最核心的心臟。
趙頊的身軀徹底僵住,臉色凝重如霜。他深邃的目光死死釘在輿圖上“興慶府”與橫亙在陝西與河湟之間的“橫山”山脈,更掃過河北河南那片無險可守亦無馬可養的廣袤平原。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壓力與冰冷的現實感將他淹沒,讓書房內一片死寂。
良久,趙頊緩緩收回目光,臉上變回無波無瀾,唯指節在袖中捏得發白。他放下早已涼透的茶盞,聲音低沉平穩:
“朕知道了。”
他起身,袖袍拂過紫檀桌麵:
“韓公保重,朕告辭了。”
韓琦躬身:
“老臣恭送陛下。”
趙頊身影融入門外暮色。他沒有直接回後宮,而是步履沉穩地走向不遠處的樞密院值房。
值房內燭火通明,壁上懸掛著詳儘的《西北邊防輿圖》與《隴右失地圖》。
他獨立圖前,目光如炬,久久凝視著圖上“河湟”青海東部)、“隴右”甘肅東部)那片被西夏隔絕的故土。燭光跳躍,映照著他眼底如山般的壓力與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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