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由皇帝親自導演的輿論風暴,自然引起了朝堂的密切關注。
司馬光、呂誨等持重老臣,對如此直白地宣揚武力、類比當下的做法深感不安。
他們能看出皇帝的意圖,卻難以公開反駁。因為皇帝援引的是正史,闡述的是事實。
他們最多隻能在私下或奏章中,強調“兵者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告誡皇帝不要“矯枉過正”,但已無法從根本上否定這場大討論的正當性。
呂惠卿、曾布等新黨核心人物,則欣喜地看到皇帝為他們提供了如此強大的道義和理論武器。
他們紛紛撰文、講學,將當前的變法圖強與漢武帝的“掃除邊患、奠定強漢”直接類比,大聲疾呼“不變法,不足以圖存;不強兵,不足以立國”!他們將這場大討論引向對現實改革的支持,氣勢如虹。
許多中間派的官員和太學生,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曆史的教訓如此慘痛,現實的威脅又如此真切。
“苟安”的代價可能是亡國滅種,這個認知開始撼動他們固有的思想壁壘。儘管對變法的具體措施仍有疑慮,但在“必須自強”這個大方向上,共識正在悄然形成。
熙寧二年的這個正月,汴京城的空氣中,除了年節的煙火氣,更多了一股由曆史硝煙和現實憂思混合而成的、沉重而銳利的氣息。
趙頊站在宣德樓上,眺望著這座他立誌要守護的繁華帝都。他知道,這場認知革命才剛剛開始,遠未到收獲的時候。朝中的爭論不會停止,改革的阻力依然巨大。
但他成功地點燃了一把火。
一把用曆史真相作為燃料,以國家生存為號召的烈火。
這把火,燒掉了士大夫心中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把火,照亮了帝國麵臨的嚴峻現實;
這把火,也為他的熙寧新政,奠定了一個更加廣泛、更加深刻的社會心理基礎。
“大宋,這天下……”趙頊在心中默念,
“朕無法選擇在一個承平時代做一個守成之君。既然命運將朕推到了這風口浪尖,朕便隻能效法漢武,做那個刮骨療毒、勵精圖治的人。這千古罵名,若有,便由朕一肩擔之吧!”
夜色中的汴京,燈火萬千。而年輕皇帝的心中,一個更加堅定、也更具挑戰的熙寧時代,正伴隨著這場精心策劃的輿論攻勢,隆隆開啟。
時值正月下旬,汴京關於“漢匈文明存續戰”的討論已臻白熱化。太學內爭辯不休,市井間議論紛紛。
就在這輿論的浪潮達到最高點時,監察禦史裡行謝景溫的一道奏疏,如同九天驚雷,直入大內,旋即被趙頊刻意地、全文刊載於《邸報》,瞬間傳遍整個京城。
這道奏疏沒有泛泛而談,開篇即直指核心:
“臣謝景溫昧死上言:近觀朝野熱議漢武之功過,多止於論史。臣竊以為,此乃舍本逐末!太史公著《史記》,非為述往,實為鑒今。今我朝積弊,較之孝武初年,猶有過之。
若不正視,恐非止邊患,實有社稷傾覆之危!請為陛下瀝陳當今三大死結!”
第一弊:冗兵之弊,猶勝漢初和親之恥!
奏疏的第一部分,就如同一把燒紅的尖刀,直接刺向帝國最沉重、最敏感的傷疤——軍隊。
“《史記》載,漢初困於匈奴,歲奉金帛,猶不免烽火照甘泉。然漢之屈辱,在於國勢未振。今我大宋之窘境,竟在於‘兵甲過多’!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臣請陛下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