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心領神會的三司使韓絳,即刻出列。他並未激烈抗辯,而是采取了一種引經據典、將皇帝置於道義製高點的勸進方式:
“陛下!陛下篤念親情,此乃天地至性,仁君之本,臣等感同身受,豈有他議?”
他先高度肯定皇帝的仁德,隨即話鋒巧妙一轉,
“然,陛下亦深知,天子無私事,家事即國事。昔年太宗皇帝有訓:‘爾俸爾祿,民脂民膏。’
今岐王殿下遠行,非為私計,實為宣示陛下教化萬民之聖德,天下稱頌,皆言陛下聖明,岐王賢能。此正乃天家為天下表率之盛事也!”
他見皇帝凝神傾聽,繼續深入,語氣懇切:
“今靈渠之役,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關乎百萬生民之生計,朝廷稅賦之根本。
若此等利國利民之盛舉,天家反無尊者臨之,臣……臣恐四海百姓,不謂陛下仁愛,反疑天家……不與士庶同其甘苦啊!
此非臣等所願見,亦恐非陛下聖心之所安也!伏望陛下,為江山社稷計,為天家清譽計,聖斷允準!”
韓絳這番話,將“派宗室出京”從“皇帝的個人要求”,升華為了“維護皇室集體聲譽和統治合法性的國家需要”,滴水不漏。
緊接著,樞密使文彥博出列,以更為沉穩老練的語氣,從曆史經驗角度加以佐證:
“陛下,韓計相所言,實乃老成謀國之論。
老臣愚見,宗室之安,非在深居簡出,而在與國同休戚。
若使宗室賢者,皆能如岐王殿下般,為國宣勞,建功立業,則天下歸心,社稷永固。
反之,若使宗室坐享富貴,於國無功,非但易生驕惰,亦恐為後世史筆所譏。此非愛之,實乃害之也。陛下聖明,必能察之。”
文彥博將“外放”詮釋為對宗室的“鍛煉”和“保護”,徹底堵死了“憐惜宗室”的退路。
隨後,宰相韓琦作為百官之首,進行了總結性的陳述,將個人意見包裝成集體共識:
“陛下,韓絳、文彥博二臣所言,深合臣心,亦當為在朝諸公之公議。
陛下以仁孝治天下,然仁者,非獨親其親;孝者,亦當光耀祖宗之業。
使宗室賢王為國效力,正所以顯陛下之至公,彰祖宗之遺德。臣等聯名上奏,實出於此公心,伏乞陛下聖鑒。”
在幾位重臣層層遞進、情理交融的“勸進”下,朝堂上的輿論風向已然形成。
皇帝趙頊臉上露出極為掙紮、最終不得不從諫如流的神情,他長歎一聲,那歎息中充滿了“被迫”的無奈與“明君”的擔當:
“唉……諸卿……諸卿皆是為國為民,將道理說得如此透徹,朕……朕若再執於私情,豈非成了昏聵之君?
朕雖於心不忍,然為天下計,為趙宋江山計,隻能……準卿等所奏!”
他站起身,聲音恢複了帝王的決斷,但刻意保留了一絲沉重:
“著:依曾公亮等所議。宗正寺會同中書省,即刻於宗室中遴選賢能尊長、堪為表率者一人,授以‘靈渠水利工程宣慰大使’,克日籌備赴任!
一應章程,務求周全,絕不可有失天家體麵!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