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指尖劃過富弼那沉穩的筆跡,心中的一塊巨石稍稍落地。
“富彥國……看來此番,至少非是掣肘。”
他低聲自語,一絲真正的信心開始在他心中萌發。河北之行的最大不確定性,似乎正在向好的方向轉化。
富弼的態度明確後,王安石立刻將重心轉向內部——他必須知道自己手中的劍是否鋒利趁手。
他將麾下乾才視為棋子,進行了一次實戰演練。
他首先召來了章惇。章惇此人,性情剛猛,銳意進取,是把鋒利的刀,但也易折。
王安石交給他的任務,是巡查大名府下轄諸縣刑獄,特彆是曆年積壓的田土訟案。
“汝之責,在‘察’與‘破’,不在‘決’。”
王安石叮囑,
“精選二三案情清晰、牽涉卻廣的案子,深挖其根,將卷宗、人證、物證理清即可,暫勿判決。
我要知道,這水麵之下,究竟藏著多少魑魅魍魎。”
這是用章惇之“銳”,去刺探對手的虛實深淺。
接著,他找來陸佃。陸佃學識淵博,精於製度考據,是理想的謀劃者。
王安石命他:
“子因,你博古通今,精於考工。著你查閱曆代《輿地紀勝》、《九域圖誌》中關於河北水利田畝的記載,再結合近年方誌、檔案,草擬一份《河北東西路墾田水利疏議》。
不必急於求成,務求周詳,要為新政立下可循之規,可繼之法。”
這是用陸佃之“穩”,為未來大規模行動奠定製度基礎。
最後,他囑咐曾鞏。曾鞏文章冠絕天下,是宣傳利器。
“子固,新政之行,需明其義,需告其民。著你撰《勸墾令》及《示民書》,文辭不必古奧,但求曉暢明白,要將朝廷‘募民墾荒、利國利民’之意,深入鄉野阡陌,使販夫走卒皆能解之。”
這是用曾鞏之“文”,搶占輿論製高點,為新政營造聲勢。
任務分派下去後,王安石便靜觀其變。
章惇果然雷厲風行,旬日之內,便鎖定了幾個目標,其中尤以邯鄲縣一樁圍繞漳河灘塗的舊案最為典型:
牽扯當地一姓姚的豪強,證據逐漸清晰。
陸佃埋首故紙堆,已勾勒出河北水係與墾田關係的輪廓。
曾鞏的文章更是錦繡華章,卻又通俗易懂,將“墾荒”與“安身立命”、“忠君愛國”緊密相連。
看著屬下們高效地將自己的意圖轉化為實實在在的成果,王安石心中那份“得人之感”愈發強烈。
“章惇如劍,陸佃如尺,曾鞏如筆……若能人儘其才,河北之事,非不可為。”
他對完成更複雜任務的信心,開始悄然增長。
內外試探皆順,王安石決定進行最關鍵的一步——試探對手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