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皇帝趙頊端坐龍椅,目光掃過丹陛下的諸位心腹股肱,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移駕紫宸殿後閣。”這是一次更核心、更機密的禦前會議。
紫宸殿後閣,門窗緊閉,僅餘心腹內侍守候在外。趙頊免去了繁文縟節,直接指向核心:
“諸卿,遼主此書,謙辭之下,刀鋒凜然。其所謀者,非一宴會,乃在道統根本。
朕若拒之,示天下以不廣;若輕允之,恐墮其彀中。然,朕料諸卿心中,必有定見。”
首輔韓琦率先開口,語氣沉緩卻斬釘截鐵:
“陛下明鑒。此非請柬,實為戰書!然,此戰在文不在武,在禮不在兵。
遼主欲以其‘文治’與我朝爭‘正統’,此乃百年未有之變局,亦是百年未有之挑戰。
老臣以為,避而不戰,示弱於天下,其害更甚於戰敗。”
樞密使文彥博立即附和:
“韓相所言極是。遼主此計,狠辣在於其‘陽謀’之勢。
我朝文教之盛,冠絕寰宇,此正乃彰顯氣象、摧折其鋒芒之良機!
然,須防其以逸待勞,於我境內設下文辭陷阱。”
三司使韓絳從務實角度補充:
“此事亦關乎國體聲望。
若能在此‘文華會’上,展我朝士子風範,學術精深,禮儀昌明,則天下歸心,遠人懾服,其利非金銀可計。
然,人選、策略,須慎之又慎。”
此時,國子監祭酒呂公著情緒激昂,他之前的“拒斥論”已徹底轉變為“主戰論”,他幾乎是慨然陳詞:
“陛下!臣此前愚鈍,幾誤大事!今已徹悟,遼主此舉,正是以夷狄之身,行僭越之實,欲亂我華夷之大防!
此非尋常往來,乃道統存亡之戰!我輩讀聖賢書,值此之際,豈能退縮?
正應趁此機會,遣當世大儒,北上中京,於其廟堂之上,堂堂正正,宣示聖人之道唯在中夏!
使其知華夏衣冠之不可企及,絕其非分之想!
此乃誅心之戰,必勝之戰!”
他的發言,代表了絕大多數士大夫的心聲——一種被侵犯了信仰核心後迸發出的強烈衛道激情。
趙頊靜靜聽著,心中已然明了。重臣們的意見高度一致:必須應戰,而且要贏的漂亮。
分歧隻在於具體策略。
就在眾人以為皇帝會就此定策,開始商議使團人選時,趙頊卻做出了一個出乎意料又令人歎服的決斷。
他緩緩起身,踱步至閣中懸掛的《江山社稷圖》前,目光深邃,仿佛在權衡千古得失。片刻後,他轉過身,語氣沉穩而堅定:
“諸卿之論,老臣謀國,深合朕心。遼主劃下道來,我輩豈有畏縮之理?然——”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眾人,
“此文華之會,關乎國體,更係道統。非朕一人,亦非在朝諸公可獨斷。”
“歐陽修在河北,司馬光在洛陽。”
趙頊的聲音清晰而有力,“此二人,一為當今文宗,士林領袖;一為史學泰鬥,禮學大家。
此番北上‘論道’,若成行,彼二人必為砥柱。其意如何,至關重要。且天下士林清議,亦多以此二人為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