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閒話片刻,曹太皇太後畢竟年高,略感倦怠,便道:
“你們年輕人在此說話,哀家與太後、皇後去佛前上炷香,靜靜心。”
說罷,在高太後和向皇後的攙扶下,離亭往大雄寶殿而去。
長輩們離去後,亭中氣氛更為活絡。幾位年輕妃嬪圍著曹賢妃,還在議論那首《菊問》,言語間對官家的才思充滿了傾慕。
趙頊被她們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有一絲文人得遇知音的欣然。
他目光掃過眼前千姿百態的秋菊,心中忽有所動,對李憲道:“取筆墨來。”
李憲連忙應聲,命小黃門迅速備好紙筆。妃嬪們見狀,立刻安靜下來,皆屏息凝神,滿懷期待地看著官家,不知他又要寫出怎樣的佳作。
趙頊執筆在手,略一沉吟,目光掠過那在秋風中傲然挺立卻又略顯孤寂的花影,揮毫而就。
這一次,他的筆意不再像《菊問》那般充滿淩雲之氣的叩問,而是融入了一絲細膩的觀察與淡淡的物哀之情。
隻見素箋上落下四行詩:
《詠菊》
西風素影立重陽,
不爭春色隻涵光。
可憐金蕊承清露,
終怯寒霜斂晚香。
詩成,擲筆。妃嬪們爭相傳看。
“官家這詩寫得真巧!‘不爭春色隻涵光’,把菊花的謙和都寫活了!”
“‘可憐金蕊承清露’,惹人愛憐呢!”
“終怯寒霜斂晚香’,好生婉約,官家真是體貼物情。”
她們看到的,是一首筆調清婉、體物貼切的詠物詩,讚的是菊花的素雅、內斂與在秋寒中的微微怯意。
這符合她們對官家才子形象的期待,也契合此刻閒適雅趣的氛圍。
然而,在趙頊心中,這二十八個字,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分量。他看著那些嬌豔卻難耐風霜的花朵,心中冷然:
“看那菊花仁宗朝),在盛世表象下立重陽),隻會守著祖業,缺乏進取之心不爭春色)。
它那些小恩小惠清露),於國無大補。一旦麵對真正的艱難時局寒霜),便暴露了怯懦的本質,最終一事無成斂晚香)。
而我,趙頊,絕不會這樣!我要的是‘爭春色’,是主動出擊,是不‘怯寒霜’,是要讓大宋重新綻放出衝天的香氣!”
熙寧二年十一月初,汴京已入初冬,宮中木葉儘脫,更顯肅穆。禦書房內,炭火暖融,卻不及年輕官家趙頊心頭的思緒翻湧。
前日的下午,次相曾公亮的單獨求見,言談間的疲憊與去意,如同一記警鐘,敲醒了沉浸於宏圖大業中的趙頊。
他這才驚覺,自己倚為股肱的韓琦、曾公亮、文彥博諸位老臣,皆已年逾古稀。
他們如同一座座雄偉大山,為自己鎮著朝局,但山,亦有疲態。
自己銳意進取的步子,與老臣們求穩持重的節奏之間,那道無形的“代溝”,確實需要一次真誠的溝通與智慧的彌合。
三天後,一場規格極高的禦前會議在資政殿舉行。
與會者,除了官家趙頊,便是帝國的核心:首輔韓琦、次相曾公亮、樞密使文彥博、權發遣樞密院事蔡挺、三司使韓絳、知製誥呂公著、翰林學士承旨王珪,以及資政殿學士趙拚和同平章事陳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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