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守舊派老臣顫巍巍地站起身,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腦中一片混亂,竟找不出像樣的論點來對抗那嚴密如鐵的論證鏈條,隻得拂袖而去,留下一個狼狽的背影。
這一夜,樊樓的燈火注定無眠。《問儒》篇的內容,以比舒亶文章更快的速度,像風一樣刮遍了汴京的每一個角落。
無數的抄本在士人手中傳遞,太學的齋舍燈火通明,爭論之聲通宵達旦。
王安石的名字,與“實學”、“變法”緊緊聯係在一起,成為年輕士子心中一座新的燈塔。
而在皇城深處,趙頊聽著皇城司密探關於樊樓之夜的詳細奏報,臉上露出了難以察覺的微笑。
他手中的棋子,已然落下。
這枚由當世最具影響力的思想家投下的“驚蟄之雷”,終於將籠罩在帝國上空那層由虛驕和惰性織就的厚重帷幕,徹底撕裂了一道口子。
光明,或許將由此照進現實。
而寒意,也必將隨之更加刺骨。熙寧三年的春天,就在這思想界的電閃雷鳴中,悍然降臨。
熙寧三年正月初十六,年節的喜慶餘溫尚在,但汴京皇城大內卻已恢複了往日的肅穆。
福寧殿東書房內,炭火靜靜燃燒,驅散著嚴冬的寒意。
年輕的大宋官家趙頊與三司使、他的潛邸舊臣韓絳相對而坐,中間隔著一張紫檀木茶案。
案上除了一套定窯白瓷茶具,還攤放著一份昨日剛從樊樓流傳出來、如今已轟動京師的文稿——王安石所作的《問儒》。
韓絳已沉默良久。
他手中的茶早已涼透,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那篇文章。
作為三司使,總掌天下財賦,他每日麵對的是捉襟見肘的國庫、是各處催要糧餉的緊急文書、是推行新法過程中盤根錯節的利益阻力。
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一套能讓他理直氣壯去“理財”、去“興利”的理論武器。王安石的這篇文章,字字句句,幾乎都說到了他的心坎裡。
“足食足兵之‘實’……製民之產之術……公利即大義……”
這些話語,在他腦中轟鳴。
他仿佛看到自己日後在朝堂之上,麵對那些斥責他“言利”的禦史清流時,可以如何引經據典、擲地有聲地反擊。
這篇文章,給他的不僅是道理,更是底氣。
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在他胸中激蕩,那是一種在黑暗中跋涉良久,終於看到前方燈塔光芒的振奮。
然而,在這振奮之下,卻有一絲更深沉的憂慮,如冰線般纏繞著他的心。
這文章的道理太正,鋒芒太利,如同出鞘的絕世寶劍,光華璀璨,卻也極易傷人傷己。
它將“修德”與“事功”截然對立,將朝中一大批重臣包括一些他必須共事、甚至心存敬重的人)置於“空談誤國”的位置上。
這會激起多大的反彈?
會帶來多烈的黨爭?
會否讓原本就艱難的國事,平添無數意想不到的波折?
韓絳的指尖在微涼的白瓷杯壁上無意識地摩挲著。
他深知,這篇文章一旦被奉為圭臬,朝堂之上將再無寧日。
他韓絳,作為皇帝的股肱、新法的堅定執行者,將被無可避免地推向風口浪尖,與王安石的學說牢牢綁定。
喜歡宋神宗的新宋請大家收藏:()宋神宗的新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