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踩著幽冥蜥的頭骨爬上骨山時，鞋跟碾過碎裂的牙床，發出“咯吱”的脆響。這座由千萬魔獸骸骨堆成的山峁上，正飄著層淡粉色的瘴氣，沾在衣料上就化成細針似的血珠，紮得人皮膚發麻。
“娘的，這瘴氣比幽冥蜥的屁還毒。”張屠戶用鐵皮狼的獠牙刮掉袖口的血珠，獠牙尖上的倒刺掛著串血珠，像串惡心的糖葫蘆，“葉辰，你那嗩呐還能吹不？再整段《百鳥朝鳳》，給這幫骨頭聽聽啥叫正經動靜。”
葉辰沒接話，隻是把嗩呐舉到嘴邊試了個音。出乎意料，往常清亮的調子剛出口就被粉色瘴氣絞成了破鑼聲，震得他耳膜發疼。他低頭看了眼嗩呐銅碗，上麵蒙著層黏糊糊的東西，用指甲刮開，竟是細小的骨頭渣——這瘴氣是活的，正啃食著一切能發聲的器物。
“彆費勁兒了。”林硯的聲音從骨山另一側飄過來，她正蹲在具巨蠍骨架上翻劄記，紙頁被瘴氣浸得發粉，“劄記上說這叫‘噬音瘴’，專克聲波攻擊。剛才試了，連鐵甲熊的咆哮都被吞了。”
話音剛落，鐵甲熊突然發出聲沉悶的低吼，像是被人捂住了嘴。眾人轉頭看去，隻見那頭平日裡橫衝直撞的巨獸，此刻正被無數條血紅色的藤蔓纏在半山腰，藤蔓上的倒刺深深紮進熊毛裡，滲出的血珠一碰到空氣就變成粉色瘴氣，被藤蔓尖的小口吸了回去。
“是血藤！”王胖子舉著磁石鏈往後退，鏈尾的火硝包差點蹭到旁邊的肋骨堆，“這玩意兒在劄記裡標了‘領主級’！說它能把活物的血榨成瘴氣，越掙紮纏得越緊！”
葉辰這才注意到，骨山上那些看似枯萎的藤蔓全在動，像無數條猩紅的蛇，正從骸骨縫隙裡鑽出來，朝著他們的方向蠕動。最前頭那根足有水桶粗，頂端開著朵肉瘤似的花，花心一張一合，竟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
“彆被它騙了！”林硯突然把劄記往懷裡一塞，拽起根斷裂的巨蟒脊椎骨扔過去，“這花是誘餌，會模仿獵物的叫聲！鐵甲熊剛才就是被幼崽的嚎叫聲引過去的！”
脊椎骨砸在血藤花上，“噗”地爆開團粉色瘴氣。鐵甲熊痛得狂躁起來，巨掌猛拍地麵，震得骨山嘩嘩往下掉骨頭渣。可那血藤像有靈性，熊爪越是撕扯，藤蔓纏得越緊，倒刺上的血珠順著藤蔓流，把原本灰白色的骸骨都染成了妖豔的紅色。
“得先砍斷主根！”張屠戶踩著塊龜甲形的巨骨跳上高處，青銅小刀在手裡轉得飛快，“林硯，劄記上標沒標它的根在哪？”
“在山坳那堆顱骨裡！”林硯的聲音帶著喘息，顯然正被幾根細藤追得夠嗆，“最中間那個鑲著金牙的顱骨，根須就從眼窩裡鑽出來的！”
葉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山坳裡果然堆著密密麻麻的顱骨，最顯眼的就是那個嵌著顆黃銅假牙的，此刻正有無數條血絲似的根須從眼窩往外冒，像在眨眼睛。他突然扯下腰間的酒葫蘆，拔開塞子猛灌了口——這是出發前二柱子塞給他的“壯膽酒”，據說泡了十八種毒蟲，烈得能燒穿喉嚨。
“王胖子，借你的磁石鏈用用！”他把葫蘆底朝天，剩下的酒全潑在嗩呐上，銅器遇酒發出“滋滋”的響，瘴氣碰到酒霧竟像雪遇熱似的化了，“張屠戶，掩護我！”
張屠戶會意，抓起身邊半截龍脊椎骨就往血藤堆裡扔，骨頭上的骨刺紮進藤蔓，疼得血藤劇烈扭動，粉色瘴氣噴得像噴泉。葉辰趁機踩著搖晃的肋骨往下滑，磁石鏈被他甩成道弧線，精準套住那鑲金牙的顱骨。
“拉！”他吼了一聲，王胖子和二柱子立刻拽住鏈尾往後扯。顱骨被拽得從骨堆裡滾出來，露出底下盤根錯節的血紅色主根，根須上還掛著些沒消化完的碎骨。葉辰摸出火折子，剛想點燃鏈尾的火硝，突然發現血藤主根上長著圈白色的絨毛——那是幽冥蜥的肝磨成的粉！
“原來你在這等著呢！”他冷笑一聲，嗩呐突然湊到嘴邊。這次沒吹調子，而是猛地對著主根吹響，酒霧混著嗩呐的氣流噴出去，竟在粉色瘴氣裡衝出條透明的通道。火折子扔進去的瞬間，整條主根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紅光，像條被點燃的血龍，瘋狂扭動起來。
“鐵甲熊！咬！”葉辰指著纏在熊身上的藤蔓大喊。
被困的巨獸像是等這句話很久了，巨掌按住最近的藤蔓狠狠一撕，帶著倒刺的藤蔓被扯斷的地方噴出腥臭的汁液，濺在骨頭上“滋滋”冒煙。血藤失去主根，纏勁瞬間弱了大半，鐵甲熊趁機掙脫，一熊掌拍扁了那朵肉瘤花，粉色瘴氣像是被紮破的氣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張屠戶跳下來時，正好踩在段還在抽搐的藤蔓上，刀光一閃，把纏向葉辰腳踝的細藤劈成了兩段：“娘的，這玩意兒比幽冥蜥的肝還腥。”他甩了甩刀上的汁液，突然指著山坳大笑，“你們看那金牙顱骨！”
眾人看過去，隻見那顆顱骨被磁石鏈拖著，在骨堆裡劃出條彎彎曲曲的血痕，像個醉漢在跳扭扭舞。二柱子笑得直不起腰，手裡的艾草都掉了：“這……這金牙還是顆假牙！上麵刻著‘王記鑲牙’呢！”
葉辰撿起地上的嗩呐，銅碗上還沾著點酒漬，在陽光下閃著光。鐵甲熊湊過來，用大腦袋蹭了蹭他的胳膊，熊毛上還掛著幾根沒扯斷的血藤，像掛了串紅綢帶。
“走了，”他把嗩呐往腰間一插，踢開腳邊的顱骨，“下座山據說有會吐金幣的石獅子，去晚了怕是被血藤的根須搶了先。”
張屠戶吹了聲口哨，用刀挑著那顆金牙顱骨跟上：“這玩意兒留著當紀念品，以後跟人吹牛逼，就說咱斬過會哭的血藤，還繳獲了鑲金牙的骨頭精！”
粉色瘴氣徹底散去時，骨山露出了原本的模樣——千萬根白骨堆疊成的山峰上，此刻點綴著點點猩紅，像幅詭異又壯麗的畫。葉辰回頭望了一眼，突然發現最高處的那塊顱骨眼窩裡，不知何時多了隻翠綠色的小蜥蜴，正歪著頭看他們，舌尖吐著分叉，像在道彆。
他笑了笑，轉身跟上隊伍。身後的骨山在風裡輕輕作響，像是在哼著不成調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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