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摻了金粉的蜂蜜，順著亂葬崗的石縫淌下來時，葉辰正彎腰幫王胖子把卡在樹杈上的半串烤蜈蚣夠下來。胖子昨晚搶來的“補償品”沒拿穩，此刻正掛在三丈高的枯枝上，油星子順著樹皮往下滴，引得幾隻灰麻雀瘋搶。
“媽的這鳥不地道！”王胖子蹦著腳罵，手裡還攥著半隻啃剩的蟲腿，“胖爺我冒著被傀儡攤主追砍的風險搶來的，輪得著你們這群雜毛分食？”他撿起塊土疙瘩就想扔，卻被秦風按住手腕——秦風的獵鷹正盯著樹頂，羽毛炸得像團蒲公英。
“彆動。”秦風的聲音壓得極低，指尖往樹杈上方點了點。葉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那枯枝的陰影裡，藏著個巴掌大的東西，渾身裹著鏡麵似的鱗片，正把蜈蚣串往自己窩裡拖。它動的時候，鱗片反射著晨光，竟映出王胖子齜牙咧嘴的臉，連嘴角的蟲渣都看得一清二楚。
“鏡中獸？”葉辰摸向腰間的劍，這東西是古籍裡記載的“虛境掠食者”，專靠模仿獵物的樣貌誘捕生靈，沒想到真能遇上。傳說它的鱗片能照出人心底最忌憚的東西，一旦獵物被鏡中幻象困住，就會被它悄無聲息地吸走精氣。
果然，王胖子盯著那鱗片裡的自己，突然罵罵咧咧地往前衝：“操！這鳥玩意兒敢學我摳腳？還把老子的啤酒肚照得這麼大！胖爺今天非把你扒了熬湯不可！”
“彆往前！”葉辰拽住他時，鏡中獸的鱗片突然變了——裡麵映出的不再是王胖子，而是個肚腩垂到膝蓋的油膩老頭，正舉著酒瓶往嘴裡灌，嘴角掛著涎水，赫然是胖子最怕變成的“混吃等死的廢人”模樣。王胖子的眼神瞬間直了，腳步像被釘在地上，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跳。
“媽的...我才不會變成這樣...”他喃喃著，拳頭攥得發白，指節都在抖。秦風的獵鷹突然俯衝下去，尖喙啄向鏡中獸，卻被鱗片彈開，反在半空的鷹爪上劃出道血痕——那傷口竟和鱗片裡映出的“獵鷹被鐵夾子夾住”的幻象一模一樣。
“這畜生能把幻象變成真傷！”秦風抽刀砍向樹乾，木屑飛濺中，鏡中獸受驚般竄到另一根樹枝上，鱗片裡瞬間映出秦風的樣子：獵鷹倒在血泊裡，他自己則被無數箭矢釘在城牆上，正是他當年在邊關打仗時，夜夜夢見的敗績。
秦風的動作頓了頓，握刀的手微微發顫。葉辰看得心頭一緊——這鏡中獸專挑人最痛的軟肋下手，再這樣下去，兩人都要被拖進幻象裡。他摸出師父留下的“鎮”字玉，剛想催動靈力，卻見樹頂的晨光突然暗了暗，鏡中獸的鱗片裡，竟晃出了他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裡的葉辰，正跪在一間塌了半邊的教室裡，滿地都是散落的課本，黑板上“離中考還有30天”的粉筆字被雨水泡得模糊。他想伸手去撿掉在泥裡的作業本，卻怎麼也抬不起胳膊，耳邊還響著學生們的哭喊聲——那是十年前他剛任教時，山區小學遭遇泥石流的場景，也是他心底最沉的一塊疤。
“葉辰！”王胖子的吼聲像塊石頭砸進幻象，葉辰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的指尖已經觸到了鏡中獸吐出的銀絲，那絲線正順著皮膚往血管裡鑽，帶來刺骨的寒意。他反手抽出劍，劍氣劈開銀絲的瞬間，故意對著鱗片露出個冷笑。
鏡中獸似乎愣了愣，鱗片裡的幻象突然亂了——泥石流場景裡，突然跑出來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塊乾淨的橡皮擦，踮腳往他手裡塞：“葉老師，你的橡皮臟了，用我的！”那是當年獲救的學生丫丫，現在已經考上了師範大學。
“畜生，你不懂。”葉辰的劍帶起風，晨光順著劍刃淌下來，在鱗片上劃出火星，“痛不是用來困住人的，是用來記著的。”
鏡中獸發出尖細的嘶鳴，鱗片突然炸裂成無數小鏡片，像撒了把碎玻璃。每片鏡片裡都映出不同的幻象：王胖子站在領獎台上，手裡舉著“最佳教師”的獎狀；秦風的獵鷹叼著軍功章，落在他肩頭；葉辰自己則坐在修繕一新的教室裡，丫丫正站在講台上，對著底下的孩子說：“這是我的啟蒙老師...”
“我操這玩意兒還會放溫馨片？”王胖子抹了把臉，不知何時眼裡多了層潮意，“不過胖爺我不吃這一套！”他抓起塊帶尖的石頭，瞅準鏡中獸沒了鱗片保護的軟腹，猛地扔過去——石頭砸中的地方，冒出股黑煙，鏡中獸痛得蜷成團，竟化作道流光往密林裡竄。
秦風的獵鷹立刻追了上去，秦風卻沒動，隻是望著地上的碎鏡片裡自己的幻象，喉結滾了滾：“這畜生...倒把老子當年最想的模樣照出來了。”
“想就去做唄。”葉辰拍了拍他的肩，晨光透過指縫落在兩人身上，暖得像貼了層膏藥，“當年在邊關沒能護住的弟兄，現在護好這群孩子，不就是另一種成全？”
王胖子已經追著鏡中獸的蹤跡跑遠了，嘴裡還喊著：“彆跑！把胖爺的蜈蚣串吐出來！那是老子用十年陽壽換的念想！”
葉辰望著他的背影笑了笑，彎腰撿起片沒碎透的鏡片。陽光穿過鏡片時，折射出的光斑裡，隱約能看見座山，山腳下有間小小的木屋。他想起“憶舊攤”攤主的話，握緊了懷裡的“鎮”字玉——師父一定就在這樣的地方等著。
密林深處突然傳來王胖子的慘叫，不是驚恐，倒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了個趔趄。緊接著是他中氣十足的罵聲：“操！哪個缺德的在路中間埋絆馬索？胖爺我新買的褲衩都刮破了！”
葉辰和秦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笑意。晨光徹底漫過亂葬崗的土坡時，三人的身影已經鑽進了密林，身後的枯枝上，最後一片鏡中獸的鱗片，還映著他們仨勾肩搭背的樣子，像極了年輕時在校園裡打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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