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順著玉紋蜿蜒,在秋陽下映出詭異的光澤。顧雲流眉頭緊鎖,他確實是知道這件事,而且他還知道這件事就是大皇子做的,斷魂香也是南詔提供的,為此還派了兩位極境來到北涼,眼下就在寒霜城。
但是他知道又能如何?他本就是出身南詔顧家,因為自己犯了錯才來到這個地方,如今皇室來人,他就算是極境,可他在那群人麵前也沒有任何話語權,他就算攔得住一次,也攔不住第二次,他改變不了上層人的想法。
“南詔既然出手,就不會隻滿足於一個皇子。”段天涯將碎玉擲於案上,“他們下一個目標,必然是朕,朕倒是沒想到,有一天,朕會死在他們手裡。”
殿外忽然傳來烏鴉的啼叫,淒厲地劃破秋日的寂靜。段天涯走到禦案前,取出一枚玄鐵虎符:
“拿著這個,萬一朕有不測,就把它交給開炎,想辦法安排他離開北涼吧,北涼鐵騎的兵符或許是他將來翻盤唯一希望...”
顧雲流瞳孔驟縮:“老夥計,對不起...我...”
“聽我說完。”段天涯按住他的肩,聲音低沉,“這件事怎麼也怪不到你頭上,朕心裡也從來沒有怪過你,開炎那孩子...看似莽撞,實則最像年輕時的朕。朕這一生,有太多遺憾,隻是這人世間的一切,已經無法再挽回了!
世事難料,縱然是一國之君,也逃不過命中注定,朕的時代,該結束了,朕聽母後說自己出生時便是漫天大雪,可惜,朕是沒有機會再看這北涼的雪了!”
秋風穿堂而過,吹得案上奏折嘩啦作響。段天涯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袖口滲出的血跡比方才更深。
“朕的時間不多了。”他拭去唇角血沫,苦笑,“他們估計這幾日,也該動手了。”
顧雲流猛地攥緊虎符,指節泛白:“開炎我會想辦法。但是他或許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他或許沒有機會。”段天涯望向窗外凋零的海棠,“但那位世子,不會善罷甘休的,否則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殺我北涼的公主,主動來開啟這場風波。”
他忽然轉身,目光如炬:“老夥計,你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想辦法保住開炎。哪怕...踏著朕的屍首過去。”
最後一片枯葉從枝頭墜落,在風中打了個旋兒,輕輕貼在窗欞上。
“老夥計,來世,你莫要生在帝王家了。”顧雲流輕聲說了一句。
暮色漸濃,殿內燭火次第亮起。兩個身影在窗紙上投下堅定的剪影,這位帝王的時代終將走到了最後。
而宮牆之外,秋風卷著沙塵,漸漸掩去車轍的痕跡。
五日後,北涼舉國縞素。
寒霜城鐘樓敲響九九八十一聲喪鐘,悲鳴穿透凜冽的秋風,傳遍每一條覆霜的街道。皇榜張貼處擠滿了百姓,白紙黑字寫著:
“帝崩於養心殿。遺詔傳位大皇子段天德,舉國守孝...”
紙錢如雪片般飄灑,落在守靈禁軍的鐵甲上,很快被嗬出的白氣濡濕。皇宮內外白幡蔽日,連簷角的銅鈴都係上了素綢。
三皇子府邸門窗緊閉,卻隱約傳出瓷器碎裂之聲。段開炎跪在靈堂角落,玄色孝服下拳頭緊攥,指節掐得發白。
“殿下...”老太監悄聲遞來一盞茶,“節哀。”
段開炎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節哀?父皇分明是...”話未說完,卻被顧雲流按住肩膀。
顧雲流一身素縞,他俯身拾起茶盞,指尖在杯底快速劃了個“南”字。
窗外忽然傳來禮樂聲——新帝的登基大典竟與喪儀同時進行。段開炎霍然起身,孝服下擺帶翻香爐,灰燼撒了一地。
“好個兄友弟恭...”他盯著宮牆方向冷笑,“連頭七都等不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