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盤殘局被他一袖掃落!價值連城的黑白玉棋如冰雹般砸在金磚上,碎裂聲清脆而刺耳。幾枚滾到趙高屍體旁的白玉棋,沾染上烏黑的血跡,顯得格外汙穢。
【3】
“蒙毅!”嬴政的聲音陡然拔高,裂帛般刺破死寂。
殿門轟然洞開,一身玄甲、按劍而立的郎中令蒙毅大步踏入,鐵靴踏地之聲鏗鏘如雷。他銳利的目光瞬間掃過殿內狼藉——碎裂的棋子、斃命的趙高、飄散的毒煙、肅立的王翦,以及禦座上那位渾身散發著駭人低氣壓的帝王。蒙毅單膝跪地,甲葉撞擊聲如金石交鳴:“臣在!”
“即刻起,閉宮!”嬴政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凡近日經手此枰、此香者,無論職司,下黑冰台獄!給朕一寸、一寸地刮!”他的目光終於轉向王翦,那眼神不再是審視,而是如同巨獸盯住了鎖定的獵物,帶著血腥的探究與一絲…難以言喻的熾熱。“你,留下。”
蒙毅領命,起身時目光與王翦有一瞬的交錯,那眼神複雜無比,有驚疑,有審視,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凜然。他揮手下令,殿外甲士如潮水般無聲湧入,迅速而有序地清理現場,抬走趙高屍體,卻無人敢觸碰那散落的棋子和香爐殘跡。沉重的宮門在蒙毅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內外。
殿內隻剩下嬴政與王翦二人。長明燈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將嬴政的影子投在巨大的屏風上,扭曲晃動,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
“磁石…逆轉陰陽?”嬴政身體微微前傾,冕旒垂落的玉珠在他額前投下晃動的陰影,遮住了眼神,隻餘下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線。“你如何得知,此枰畏磁?”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玉席扶手,那節奏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王翦心念電轉。阿房宮磁石門乃絕密,此刻若提及,無異於自承窺探宮禁。他攤開手掌,露出那枚已化為齏粉的黝黑磁石殘餘:“臣惶恐。此石乃臣於驪山采藥時偶得,性奇,能吸鐵。適才趙府令獻香,爐煙有異,臣心悸氣短,此石在懷,卻突生灼熱,異於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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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陛下落子,黑白相吸欲爆,情急之下,唯念磁石或可製鐵,故冒險一搏,以石粉覆枰,擾動其性…實乃誤打誤撞,僭越死罪。”他深深俯首,將“誤打誤撞”四字咬得清晰。
“誤打誤撞…”嬴政咀嚼著這四個字,聲音聽不出喜怒。他忽然抬手,指向地上那枚被王翦磁力彈飛、深深嵌入蟠龍柱的白玉殘棋:“取來。”
王翦依言,走到蟠龍柱旁。那枚棋子嵌入堅硬如鐵的紫檀木近半,可見當時彈射之力何等霸道。他運指如刀,小心將其剜出。棋子入手冰涼,裂痕遍布,內裡一點金芯在裂痕深處若隱若現。
“砸開它。”嬴政命令道。
王翦指尖發力,“喀”一聲輕響,本就瀕臨破碎的白玉棋徹底裂開。一點比方才所見略大、約綠豆大小的暗金色金屬芯滾落掌心。嬴政的目光如鷹隼般攫住那點金光。他伸出手,玄色龍紋的袖口拂過王翦的手掌,取走了那粒金芯。
帝王的手指異常冰冷。他將金芯置於眼前,借著長明燈的光,細細審視。那獨特的暗金色澤,那繁複到極致的狼噬月圖騰,邊緣處甚至能看到細微的、代表攣鞮氏王族血脈的古老契丹文刻痕…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從嬴政拈著金芯的指尖蔓延開來。
“攣鞮…頭曼…”嬴政的聲音低得如同夢囈,卻蘊含著風暴來臨前的死寂。他猛地攥緊拳頭,將那粒象征匈奴單於至高權力的金芯死死捏在掌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咯咯作響。
“好…好得很!”嬴政突然仰天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笑,笑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朕的廷尉府,朕的少府,朕的…身邊!”他目光如電,射向王翦,“此金芯,與單於王印同爐所出,非攣鞮氏世代相傳之匠不可為!能將其神不知鬼不覺,嵌入朕的禦枰棋石…王翦,你說,這黑手,在鹹陽?還是在…漠北王庭?!”
王翦垂首:“金芯入棋,需經選料、琢胚、嵌芯、打磨、呈驗,環節眾多。然能接觸匈奴王印,並完美複刻其金者…”他頓了頓,聲音沉凝,“恐非一方之力可成。內外勾結,其禍之深,恐非止於一盤弑君之棋。”
嬴政沉默。死寂重新籠罩大殿,比之前更加沉重。他緩緩攤開手掌,那粒被捏得微熱的金芯靜靜躺在掌心,狼噬月的圖騰在燈火下猙獰畢露。他的目光從金芯移向地上散落的黑白碎玉,又掠過狻猊爐中殘餘的星紋隕鐵屑,最後定格在王翦臉上。那眼神深處,翻湧著一種近乎狂暴的、要將一切陰謀與背叛徹底焚毀的決絕。
“棋盤弑君…”嬴政緩緩站起身,玄黑龍袍的下擺拂過滿地狼藉的玉屑,如同烏雲壓城。“黑子白子,皆是死子!這局棋,才剛剛開始。”他盯著王翦,一字一句,如同烙鐵印下,“你,替朕執黑。下一子,落向何方?”
殿外,更深露重。鹹陽城沉睡在巨大的陰影裡。而章台宮徹夜不熄的燈火,如同黑暗中一隻緩緩睜開的、布滿血絲的巨眼,冷冷地注視著這座帝國的心臟。驪山陵的方向,隱約傳來沉悶的金鐵交鳴之聲,仿佛那深埋地下的十二金人,也在無聲咆哮。
王翦抬眼,與嬴政的目光相撞。帝王眼中的火焰,比當年長平戰場上的焚營之火更烈。他單膝觸地,右手撫心:“臣唯陛下馬首是瞻。縱有千軍萬馬,臣必為陛下踏平此局。”
嬴政盯著他,良久,忽然伸手,將案上殘棋中唯一完整的黑子,輕輕放在王翦掌心。“明日起,你兼領少府監,徹查鑄棋工坊。”他轉身走向寢殿,聲音漸低,“記住,朕要活口。”
王翦握著那枚黑子,觸感溫潤卻沉重。他望著嬴政消失的背影,袖中那枚磁石殘粉突然微微發燙。係統提示再次浮現:「檢測到匈奴王庭密信已激活,坐標:驪山陵第三地宮。」
章台宮外,北鬥西斜。王翦起身,拂去衣上玉屑。棋盤上的金絲在晨光中泛著冷光,像是一道未愈的傷口。他知道,這一局,不過是更大陰謀的序幕。而他,已深深卷入這盤關乎大秦生死的棋局,再無退路。
風起,殿角銅鈴作響。王翦握碎掌心黑子,碎屑中竟露出半枚匈奴狼首徽記——與他在鄭國渠撿到的箭簇殘片,分毫不差。他將碎片收入袖中,目光投向東方。那裡,匈奴王庭的方向,正有烏雲翻湧。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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