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等方士求仙的詭秘之物,怎會出現在調兵遣將、關乎國運的虎符之上?!
驚疑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王翦的心臟,越收越緊。他捧著虎符的雙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虎符冰冷的邊緣硌著掌心,那滑膩的觸感和詭異的腥甜氣味,卻如同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這虎符,是假的?不,形製、重量、那青銅特有的沉甸甸的質感,都分毫不差。但符身刻字的方向…這不該出現的鮫人油…處處透著精心偽裝的詭異!
王翦的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個可能的幕後黑手。是李斯?趙高?還是那遠在東海,卻能將手伸進鹹陽宮最深處的徐福?他們想做什麼?調開自己,掌控北軍,還是另有所圖?
他的脊背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冷汗無聲地浸透了內衫的裡層,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冰寒。大殿內恭賀的聲浪似乎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傳來,變得模糊不清。嬴政威嚴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掃過他的頭頂,帶來沉重的壓力。但王翦依舊保持著表麵的鎮定,不動聲色地繼續著手中的動作,心中卻已是翻江倒海,暗自盤算著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王卿,”嬴政的聲音再次響起,聽不出喜怒,“北地苦寒,趙人凶頑。此去,可有把握?”
王翦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抬起頭,目光沉穩地迎向禦座。他的聲音洪亮堅定,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陛下天威所至,宵小豈敢螳臂當車?臣蒙陛下信重,授此虎符,統率三軍,必當效仿武安君舊事,犁庭掃穴,使趙地永為秦土!絕不敢有負陛下所托!”
他一邊朗聲應答,捧著虎符的雙手卻借著微微調整姿勢的動作,指尖極其隱蔽地在那紫檀木托盤光滑的底部邊緣飛快地摸索著。剛才虎符放置的位置…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粉末感,蹭過他的指腹!
王翦的心猛地一跳。他不動聲色,借著將虎符鄭重放入腰間特製錦囊的動作,那沾了粉末的指尖,極其自然地掠過自己的鼻尖。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土腥氣,混雜著某種金屬礦藏特有的、淡淡的硫磺味道,瞬間鑽入他的鼻腔。這熟悉的氣味,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王翦塵封的記憶。
這味道…王翦的腦海裡瞬間閃過一幅地圖,那是楚國腹地,雲夢大澤邊緣,那片被楚國王室嚴密控製的、出產特殊丹砂與辰砂的礦山!這粉末,正是那礦山深處特有的伴生礦塵!
楚國!昌平君!
一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劈開王翦心頭的迷霧!那個身上流淌著楚國王室血脈、被嬴政寄予厚望、委以監國重任的昌平君!王翦曾在一次宮宴後偶然路過昌平君的府庫,當時便聞到了那獨特的、帶著雲夢澤水汽的礦物氣味,記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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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人油…楚地礦塵…指向西方的虎符…還有那遠在東海卻能攪動鹹陽風雲的徐福…一條條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在王翦的心中瘋狂碰撞、串聯,逐漸勾勒出一個驚人的真相!
這絕非簡單的偽造虎符!這是一個精心編織的網!一個將方士、楚裔、甚至可能還有朝中重臣都網羅其中的巨大陰謀!其目標,恐怕不僅僅是北地的兵權,甚至不僅僅是自己這個新晉的上將軍!
王翦的眼神更加凝重,他深知,自己已站在了風暴的中心。但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將軍,他更明白,麵對這樣的危機,唯有冷靜與智慧,方能破局而出。
“轟隆——!!!”
恰在此時,殿外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猛然炸響!慘白刺目的電光如同巨龍撕裂了濃重的鉛雲,瞬間將整個章台殿映照得一片森然慘白!那熾烈的光芒透過高大的殿門和窗欞,蠻橫地闖入,將殿內每一個人驚愕、惶恐、或故作鎮定的臉龐,連同蟠龍柱上猙獰的龍首、禦座上嬴政驟然眯起的銳利雙眸、以及王翦腰間那藏著詭異虎符的錦囊,都照得纖毫畢現!
電光一閃即逝,殿內重歸昏暗,隻有燭火在狂湧而入的冷風中瘋狂搖曳,投下更加扭曲晃動的影子,如同群魔亂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大殿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每個人的呼吸都似乎變得沉重起來。
震耳欲聾的雷聲滾滾而來,如同萬千戰車碾過鹹陽宮的重重殿宇,震得梁柱簌簌,金磚嗡鳴,仿佛這座象征著無上權力的宮殿,也在這天威之下瑟瑟發抖。這雷聲,更像是對殿內眾人的一種警示,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王翦按在腰間錦囊上的手,掌心一片濕冷黏膩。那裡麵,冰冷的虎符緊貼著肌膚,符身上那一點沾染了鮫人油的位置,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掌心,更灼燒著他緊繃的神經。他的心跳如鼓,思緒飛轉,試圖在這混亂的局麵中找到一絲清明。
東海鮫人油的詭異腥甜,楚國礦塵的陰冷土腥,還有那指向西方的、倒伏的玄鳥…這些破碎而致命的線索,如同冰冷的毒蛇,在他腦海中瘋狂地纏繞、噬咬。他深知,這虎符背後隱藏的秘密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和危險得多。
三十萬大軍?這哪裡是通往功勳的坦途,分明是架在萬丈深淵之上、塗滿了劇毒的獨木橋!一步踏錯,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王翦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可能的結果,每一個都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殿外,雷聲漸歇,隻剩下瓢潑大雨瘋狂擊打著殿頂的銅瓦和殿前的玉階,發出密集而狂暴的聲響,如同千軍萬馬在奔騰咆哮,又似無數冤魂在雨中淒厲哭嚎。那聲音,穿透厚重的宮牆,清晰地傳入殿內每一個人的耳中,更添了幾分淒涼與絕望。
然而,在這絕望之中,王翦卻挺直了腰杆,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嶽。他迎著禦座上那道深沉莫測、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異樣,隻有一片沉靜如水的肅穆,和身為大將即將奔赴沙場的、無可動搖的決然。他知道,此刻的他,不僅是在為自己而戰,更是在為秦國的未來而戰。
“陛下,”王翦朗聲道,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穿透了殿內的嘈雜,“臣請即日起整軍出發,三日後開拔!”
嬴政盯著他,目光如刀,忽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好!三日後,寡人親自送卿出征。”他揮了揮手,“退朝。”
隨著嬴政的話語落下,大殿內的眾人紛紛起身,各自散去。而王翦,則在這混亂與危機之中,踏上了他新的征程。
王翦再次叩首,起身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李斯。那丞相大人依舊端立如鬆,手中玉笏卻微微傾斜,在燭火下投出一道狹長的陰影,恰好落在他腰間的錦囊上。
雨越下越大了。王翦走出章台殿,冰冷的雨絲瞬間打濕了甲胄,卻澆不滅他眼中的寒芒。他伸手按住腰間的虎符,觸感依舊冰涼滑膩。遠處,驪山陵的方向,十二金人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如同沉默的見證者,注視著這場即將展開的、關乎大秦命運的棋局。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而他,必須在這盤充滿殺機的大棋中,走出最正確的一步。
風起,雨急。王翦翻身上馬,甲葉撞擊聲清脆如鐵。三十萬大軍的調令,即將隨著這枚詭異的虎符傳遍北地。而他,將帶著這枚燙手的虎符,踏入那片暗藏洶湧的權力旋渦,揭開那層層迷霧後的真相。
因為他是王翦,是大秦的上將軍。他的使命,不僅是蕩平敵寇,更是守護這萬裡河山,哪怕前路荊棘密布,陷阱重重,也絕不退縮。
雨幕中,他勒住馬韁,回頭望向鹹陽宮。那巍峨的宮闕在雨簾後若隱若現,如同巨獸張開的口。他深吸一口氣,調轉馬頭,任由雨水衝刷臉龐。
三日後,便是決斷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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