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今日倒斃的第七匹戰馬!
恐慌如同瘟疫,在秦軍的馬廄中無聲蔓延。往日神駿的戰馬,此刻無精打采地垂著頭,打著響鼻,口涎不受控製地流淌,混合著絲絲縷縷的綠色粘液。有些馬匹的腹部異常鼓脹,發出沉悶的咕嚕聲。馬夫們麵色慘白,徒勞地用清水衝洗著馬槽,試圖驅散那越來越濃重的、混合著草料發酵和某種腐敗腥氣的怪味。
“上將軍!馬瘟!是馬瘟!”蒙武臉色鐵青,幾乎是撞進了王翦的中軍大帳,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從昨日開始,各營戰馬陸續出現厭食、流涎、腹脹!今日已倒斃十餘匹!口鼻噴吐綠沫,死狀…死狀詭異!”他猛地單膝跪地,“末將已嚴令封鎖馬廄,焚燒死馬,但…但蔓延之勢難止!若無戰馬,我二十萬鐵騎,形同斷腿!”
王翦端坐案後,案幾上攤著河東地圖,但他的目光卻落在帳外,仿佛穿透了營帳,看到了那些倒斃的戰馬。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太多表情,隻是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緊,如同拉滿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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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沫?”王翦的聲音低沉。
“是!腥臭刺鼻,絕非尋常馬疾!”蒙武急切道,“軍醫束手無策,隻道是急症熱毒,灌下去的湯藥全無作用!”
王翦的目光緩緩移回案幾,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地圖上那片被標記為“蝗災過境”的魏國河內區域。蝗蟲…戰馬…綠沫…一個模糊而冰冷的念頭在他腦中閃過。
“牽一匹剛倒斃、尚未僵硬的死馬來。”王翦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再喚軍醫,帶利刃。”
“諾!”蒙武雖不明所以,但毫不遲疑地執行命令。
很快,一匹剛剛咽氣、身體尚有餘溫的黑色戰馬被抬到了中軍帳前的空地上。濃烈的腥臭氣息彌漫開來。幾名軍醫戰戰兢兢地捧著鋒利的解手刀,垂首肅立。
王翦起身,走到死馬旁。他蹲下身,無視那刺鼻的氣味,伸出帶著玄鐵護臂的手,按在戰馬鼓脹如鼓的腹部。觸手堅硬,裡麵似乎充滿了氣體和液體。他眼中寒光一閃。
“剖開。”兩個字,冰冷如鐵。
“上…上將軍?”為首的軍醫手一抖,刀差點掉在地上。剖驗戰馬?這…
“剖!”王翦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3】
軍醫不敢再猶豫,咬咬牙,和同伴一起,用鋒利的解手刀,小心翼翼地劃開死馬鼓脹的腹部!
“噗嗤——!”
一股墨綠色、粘稠如漿糊、散發著難以形容的惡臭的液體,猛地從切口處噴湧而出!濺了軍醫一身!惡臭瞬間彌漫開來,令人作嘔。圍觀的親兵將領無不掩鼻後退,臉色發白。
王翦卻紋絲不動,目光如電,死死盯著剖開的腹腔內部。
腸子!盤根錯節、腫脹得發亮的腸子暴露在空氣中!腸壁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紫黑色,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出血點!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在那些腫脹的腸段之間,粘連著大量尚未完全消化的、粘稠的綠色糊狀物——那是被嚼碎的蝗蟲殘骸!無數蝗蟲的斷肢、破碎的翅膀、被胃液腐蝕的甲殼,與墨綠色的腐敗粘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軍醫強忍著嘔吐的欲望,用鑷子小心地撥開一團粘稠的、包裹著蝗蟲殘骸的糊狀物。
突然,他的動作僵住了!鑷子尖端,夾起了一小片暗紅色的、米粒大小的東西!
那不是蝗蟲的器官!
那東西呈不規則的卵圓形,表麵覆蓋著極其細微、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紋路,在粘液中微微搏動著,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它旁邊,還有更多類似的、半埋在粘液和蝗蟲殘骸中的暗紅色顆粒!
“蠱…蠱卵?!”一個見多識廣的老軍醫失聲尖叫,聲音因恐懼而變調,“是苗疆的巫蠱蟲卵!這些蝗蟲…這些蝗蟲肚子裡有蠱!”
王翦一步上前,劈手奪過軍醫手中的鑷子。他俯下身,幾乎湊到那惡臭的腹腔前,冰冷的視線聚焦在那暗紅色的、微微搏動的“米粒”上。鑷子尖端用力一碾!
“啵!”
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暗紅色的“米粒”被碾碎,流出一小灘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漿液,散發出一股更加陰冷、更加令人心悸的腥甜氣息!
“楚巫…”王翦緩緩直起身,將沾著暗紅漿液的鑷子丟在地上,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淬著刻骨的殺意,“好一個驅虎吞狼!借我之手,行此絕戶毒計!”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刀鋒般射向東南方——楚國的方向。
就在此時——
“報——!!!”
一聲淒厲的嘶吼撕裂了營地的死寂!一名渾身浴血、甲胄破碎的斥候,如同從血池裡撈出來一般,連滾爬爬地衝過轅門,不顧一切地撲倒在王翦麵前!他背上插著兩支折斷的羽箭,鮮血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上…上將軍!”斥候抬起一張因失血和極度驚恐而扭曲的臉,聲音嘶啞如同破鑼,“魏…魏境!魏國邊境…百裡之內…設…設了藥煙壕溝!溝…溝中燃著驅蟲藥草!濃煙…濃煙蔽日!他們…他們早就在等著蝗蟲過境!早有準備啊!”
“什麼?!”蒙武如遭雷擊,猛地抓住斥候的肩膀,“你看清楚了?!”
斥候艱難地點頭,咳出一口血沫:“千…千真萬確!壕溝…深逾丈餘…每隔百步…設藥煙高台…煙霧…呈…呈青紫色…蝗蟲…根本不敢靠近魏境腹地…全…全被擋在邊境…啃光了野草…就…就餓死了…”他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他們…他們知道蝗蟲會來…早就…挖好了溝…備足了藥…”
王翦的身體,在聽到“青紫色藥煙”幾個字時,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緩緩轉過身,背對著那具散發著惡臭的死馬屍體,背對著驚恐的將領和垂死的斥候。他的目光,越過秦軍營壘的轅門,投向那片被蝗蟲啃噬殆儘、如今死寂一片的魏國邊境線。
早就在等著蝗蟲過境?百裡藥煙壕溝?青紫色驅蟲煙?
一個名字,帶著冰冷的墨香和儒雅的笑意,清晰地浮現在王翦的腦海——公子扶蘇的老師,淳於越!隻有他,這位精通典籍、熟知百草、甚至參與過驪山陵寢驅蟲藥方製定的當世大儒,才有可能調配出如此大規模、針對性極強的驅蝗藥煙!也隻有他,有動機,也有能力,將這份“準備”,提前送到魏國人手中!
“好一個…裡應外合。”王翦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寒泉,在死寂的營地中緩緩回蕩。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仿佛要將那無形的敵人碾碎。
中軍帳前,死馬的惡臭、蠱卵的陰冷、斥候的血腥氣混雜在一起。帳內案幾上,那份標注著“蝗災過境”的地圖,此刻更像是一張精心編織的死亡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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