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老嫗發出厲嘯,鼓點驟變的刹那,王翦動了。他沒有去管那老嫗,而是猛地反手拔劍!
“鏘——!”
斷水劍應聲出鞘!清越的劍鳴如同龍吟,瞬間壓過了那狂亂的鼓點!冰冷的劍氣如同實質般蕩開,周遭的風雪仿佛都被凍結了一瞬!
王翦一步踏前,身形快如鬼魅,手中斷水劍沒有刺向老嫗,而是化作一道匹練般的寒光,直斬她手中那麵妖異的皮鼓!
劍光太快!快到連殘影都看不清!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那麵暗褐色、綴著獸牙鳥羽的皮鼓,被斷水劍鋒利的劍刃從中一分為二!鼓麵破裂,鼓身撕裂!幾顆獸牙和鳥羽被劍氣絞得粉碎!
“呃啊——!”老嫗發出一聲淒厲到極點的慘嚎,不似人聲,倒像被踩斷了脊梁的野貓!她那雙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到極致,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深入骨髓的痛苦!仿佛被斬斷的不是鼓,而是她的命脈!一股粘稠發黑、帶著刺鼻腥臭的液體,猛地從她破裂的鼓身握持處湧出,順著她枯槁的手臂流淌下來。
她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像秋風中的最後一片枯葉,猛地向後踉蹌兩步,乾癟的胸膛劇烈起伏,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漏氣聲。
與此同時——
“啊!”
“嗚……”
“娘……”
村莊裡,那些剛剛還力大無窮、狀若瘋魔的孩童們,如同被同時抽掉了脊骨。赤紅的雙眼瞬間失去神采,狂暴的力量潮水般褪去。他們茫然地停下所有動作,眼中的戾氣消散,隻剩下巨大的疲憊和不知所措的驚恐。有的軟倒在地,大口喘氣;有的茫然四顧,看著被自己砸毀的東西和受傷的親人、軍士,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有的則直接昏了過去。
那詭異的、操縱人心的力量,隨著皮鼓的碎裂,驟然消失!
蒙武的拳頭停在半空,驚愕地看著這一切。士兵們也鬆了一口氣,抓緊時間安撫或控製那些脫力的孩童。
老嫗的身體篩糠般抖動著,那雙死魚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被劈成兩半、流淌著汙血的皮鼓殘骸,充滿了怨毒和絕望。她猛地抬頭,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死死盯住王翦,喉嚨裡嗬嗬作響,破碎的聲音擠出:“……楚……魂……不滅……亡……秦……”
話音未落,她身體猛地一僵!原本就蠟黃乾枯的臉上瞬間蒙上一層死灰色。她張開嘴,似乎想再說什麼,卻隻有一股同樣粘稠發黑、帶著濃烈腥臭的汙血猛地從口中噴湧而出!
“噗——!”
黑血噴濺在雪地上,如同綻開一朵醜陋的毒花。老嫗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噗通”一聲砸在冰冷的雪地裡,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那雙渾濁的眼睛兀自圓睜著,空洞地望著鉛灰色的天空,凝固著無儘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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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風雪打著旋,吹過她的屍體,卷起幾片破碎的鳥羽。
“死了?”蒙武上前一步,用腳尖小心地撥弄了一下屍體,確認已無生機。他皺緊眉頭,看向王翦,“將軍,這……”
王翦沒有理會蒙武,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緊緊鎖在老嫗屍體的胸前衣襟處。那裡,剛才因她劇烈動作而微微散開。此刻,在褐色的葛布衣襟下,似乎露出了一角不同尋常的顏色。
王翦蹲下身,不顧那刺鼻的腥臭味,伸出帶著鐵指套的手指,輕輕挑開了老嫗的衣襟。
一枚小小的、約莫嬰兒掌心大小的物件,被一根粗糙的麻繩係著,掛在她乾癟的脖頸上。
那是一塊不知名金屬打造的徽記。形狀古樸,像是一麵展開的、帶著尖銳棱角的羽翼,又像是一把刺破天穹的利刃。徽記表麵覆蓋著厚厚的銅鏽和汙垢,卻依然能感受到其本身材質的不同尋常,透著一種冰冷的沉重感。在徽記的中心,隱約可見一個極其古老、結構複雜的紋章,似乎是某種圖騰,又像是……一個字?
王翦瞳孔驟然收縮!他認得那個字!那是楚國最顯赫、最古老的世族之一——項氏的族徽!中心那個扭曲如龍蛇盤繞的紋章,正是古篆體的“項”字!這塊徽記雖然古舊,甚至可能傳承了數百年,但那獨特的形製和中心圖騰,他絕不會認錯!這老嫗,不僅是楚巫,她的根,竟然還連著項氏!
一個本該隨著項燕戰死而樹倒猢猻散的楚國世族!竟然還有餘孽潛伏於此,用如此陰毒的手段,妄圖借孩童之手,攪動風雨,傾覆秦宮!
王翦小心翼翼地解開麻繩,將那枚冰冷沉重的項氏族徽握在掌心。觸手冰涼刺骨,仿佛握著一塊來自九幽深處的寒冰。徽記的邊緣有些破損,顯然年代久遠,但中心那個古老的“項”字圖騰,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透著一股子陰魂不散的執拗與恨意。
“將軍,這是……”蒙武湊近,看清那徽記後,臉色也是一變,“項家的東西?這老妖婆是項氏餘孽?”
“不止是餘孽,”王翦的聲音低沉得可怕,他緩緩站起身,目光投向遠處依舊飄著幾縷殘煙的桑丘村,“她是項氏供養的巫!用這種邪法,為項氏招魂,也為大秦催命!”他握緊了徽記,冰冷的金屬硌著掌心。“臨淄,稷下學宮……那些被焚毀的秦律簡牘,那些暴起的‘亂民’……恐怕背後,都少不了這種鬼祟伎倆的影子!他們在用齊人的恐懼和孩童的純真,當刀子!”
就在這時,王翦身後的親兵隊伍裡,一個麵容清秀、出身樂吏世家的年輕親兵,名叫樂昇,他負責在軍中整理繳獲的典籍樂譜,此時一直皺著眉頭,似乎在極力回憶著什麼。他看著地上碎裂的皮鼓和老嫗的屍體,又側耳傾聽了一下——雖然童謠已停,但那詭異的旋律似乎還殘留在風中。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上前一步,對著王翦的背影恭敬地行禮:“上將軍……屬下……屬下有個發現。”
王翦銳利的目光掃向他:“講。”
樂昇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因剛才邪異場麵帶來的心悸:“屬下幼時隨祖父研習各地音律,對楚地巫樂小有了解。方才那老嫗所敲擊的鼓點……其核心節奏,雖詭異,但若剝離掉那層粘滯惑人的巫力,其內在的韻律骨架……非常奇特。”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那是一種……極其隱晦、但又異常宏大的韻律結構。它不像普通楚地巫歌那樣直白、激烈,而是像……像大河奔流,暗藏洶湧。更奇怪的是……”樂昇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困惑,“就在剛才,那鼓點被您斬斷的瞬間,屬下腦中不由自主地……響起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調子!一個……非常非常遙遠的、仿佛來自天上的調子!雖然隻有一瞬,但其雄渾壯闊的根基,竟與這巫鼓被剝離了邪祟後的韻律骨架……隱隱相合!”
“哦?”王翦的眉頭擰得更緊,“什麼調子?”
樂昇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眼神中帶著敬畏和一絲迷惘,他壓低了聲音,仿佛怕驚擾了什麼:“屬下也說不好那是什麼……隻感覺那調子,極其陌生,又極其古老,仿佛蘊含星辰運轉、山河改道之力……其氣魄之宏大,絕非人間凡樂!若硬要說……有點像傳說中……黃帝合鬼神於泰山,所作的那種……《清角》之音?但又不完全是……那種感覺,更像是在預示一種……一種席卷天地、滌蕩乾坤的風暴!一種……一種開創新天地的‘大風’!”
他越說越覺得難以形容,最後幾乎是在喃喃自語:“對,就像……‘大風’!一種屬於未來的、至大至剛、摧枯拉朽的‘大風’之音!隻是這‘大風’之音,為何會與這楚巫惑人的邪鼓節奏暗合?屬下實在想不明白……”
大風?開創新天地的風暴?
樂昇的描述極其模糊,甚至帶著玄乎的色彩。但王翦的心頭卻像被一道無聲的閃電狠狠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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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左掌中那枚冰冷的項氏族徽,又緩緩抬起右手,握緊了那柄剛剛斬斷邪祟、此刻猶自散發凜冽寒氣的斷水劍。
楚巫以邪鼓操縱童謠,那童謠的核心音律骨架,竟暗合著某種預示未來的、開天辟地的“大風”之音?
這僅僅是巧合?還是……某種更令人心悸的預兆?
項氏的族徽冰冷地硌著他的掌心,斷水劍的寒意透過劍柄絲絲縷縷地滲入骨髓。王翦緩緩抬起頭,望向風雪彌漫的、更深沉的黑暗。
桑丘村的騷亂正在平息,孩童的哭鬨和士兵的安撫聲漸漸低了下去。但那首惡毒的童謠,仿佛還在齊地的寒風中飄蕩,帶著楚巫的詛咒和項氏的陰魂,更帶著一絲樂昇口中那難以言喻、卻令人靈魂震顫的“大風”之音的回響。
秦宮傾覆?開創新天地的風暴?
王翦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冷硬到極致的弧度。
“把這妖婦的屍體,連同這鼓的碎片,一起燒了!挫骨揚灰,撒入淄水!”他冰冷地下令,聲音斬釘截鐵,“樂昇所感,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得再傳!違令者,軍法從事!”
“喏!”蒙武和樂昇心頭一凜,連忙躬身應命。
王翦不再看地上那灘汙穢,他翻身上馬,斷水劍歸鞘,發出“鏘”的一聲輕鳴。他調轉馬頭,麵向臨淄城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風雪和夜幕,看到了那座剛剛臣服卻又暗流洶湧的城池,看到了更遙遠的鹹陽宮闕。
童謠?索命?
王翦的眼中,寒芒如星火迸濺。
這索命的棋局,才剛剛開始。而他手中的斷水劍,必將斬斷一切魑魅魍魎的咽喉!無論它們藏身於童謠之中,還是潛伏於那所謂的“大風”之音背後。
“回營!”王翦一抖韁繩,戰馬長嘶,踏碎冰雪,朝著秦軍營壘的方向疾馳而去。黑色的鬥篷在風雪中獵獵作響,如同即將席卷天地的——另一場風暴。
風雪更急了,嗚咽的風聲掠過曠野,卷起地上的殘雪和灰燼,隱隱約約,仿佛又帶起了那首詭異童謠的尾音,消散在無邊的黑暗裡。
齊地的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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