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王翦一步踏前,斷水劍冰冷的劍鋒如同毒蛇的信子,已穩穩地指在老者的咽喉前寸許之地,鋒銳的劍氣刺得他皮膚生疼,死亡的冰冷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動作和嘶吼。
“說!你們受何人指使?挖掘此地道,意欲何為?通往何處?”王翦的聲音低沉平緩,卻蘊含著無匹的威壓和殺機,如同山嶽般壓在老者心頭。
老者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眼中的狂亂褪去,隻剩下深沉的恐懼和一絲…刻骨的怨毒。他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就在此時,異變再生!
“嗡——!”
石穴中,那尊青銅獸首仿佛被激怒般,發出低沉而怪異的嗡鳴!巨口之中原本穩定噴吐的幽綠火焰猛地暴漲數尺,如同一條巨大的綠色火舌,瘋狂地扭動、舔舐著洞頂!整個石穴的溫度驟然升高!
緊接著,獸首深陷的眼窩裡,兩道刺目的紅光驟然亮起!
轟!轟!
兩道赤紅色的烈焰,如同兩條狂暴的火龍,毫無征兆地從獸首的雙眼中噴薄而出!火焰熾烈無比,帶著灼熱的氣浪,並非磷火,而是真正的猛火油燃燒的烈焰!
這兩道火龍並非隨意噴射,而是極其精準地橫掃向那些仍在負隅頑抗的遺民和部分纏鬥在一起的秦兵!意圖非常明顯——滅口!毀屍滅跡!
“啊——!”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瞬間爆發!被赤紅火焰直接掃中的幾個遺民,瞬間成了人形火把,在慘嚎中瘋狂翻滾,幾息間便化為焦炭。火焰也波及到了旁邊的秦兵,有人手臂被燎傷,發出痛苦的悶哼,場麵更加混亂。
“退開!”王翦瞳孔猛縮,厲喝一聲。他顧不上再逼問老者,手腕一抖,斷水劍閃電般收回,同時身形暴退。
那老者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趁著王翦收劍後退的瞬間,他猛地向後一靠,背心狠狠撞在石壁上某處凸起!
“哢嚓!嘎吱吱…”
一陣沉悶的機括轉動聲從石壁內部傳來!緊接著,就在老者撞中的位置旁,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極為隱蔽的石門,竟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露出後麵一片更深的、彌漫著陳腐氣息的黑暗空間!
老者毫不猶豫,如同滑溜的泥鰍,一閃身就鑽進了石門後的黑暗!動作快得驚人!
“休走!”王翦豈能容他逃脫,斷水劍一挽,緊跟著撞入石門!蒙肅和幾名反應最快的親兵也緊隨其後,不顧身後石穴中尚未熄滅的混亂火焰和慘叫。
門後是一條更加狹窄、更加深邃的甬道。空氣陰寒刺骨,彌漫著濃烈的土腥味和一股濃重的、類似銅鏽卻又更加陰冷的金屬氣息。腳下不再是鬆軟的泥土,而是堅硬冰冷的條石,打磨得異常平整,顯然年代久遠。
前方漆黑一片,隻有身後石穴透進來的微弱綠光和火光,勉強勾勒出前方逃竄老者的模糊背影和他急促的腳步聲在封閉的甬道內空洞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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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窮追不舍。甬道筆直向下,傾斜的角度更大,仿佛要直通地心。牆壁觸手冰涼,是堅硬的花崗岩,表麵光滑,刻著模糊而繁複的紋路,似是某種早已失傳的古老圖騰。追出約莫百步,前方出現一個拐角。
“站住!”蒙肅在後方怒吼,彎弓搭箭。
就在老者即將衝過拐角的刹那——
“嗡…哢噠!”
腳下某塊條石似乎被觸動機關,輕微一沉!
轟!
一道沉重的、布滿尖銳鐵刺的青銅閘門,如同地獄的巨口,帶著風雷之聲,猛地從甬道頂端砸落!目標並非最前麵的老者,而是緊隨其後的王翦!時機刁鑽至極,正是王翦邁步前衝,重心前移的瞬間!
閘門下落的速度快如閃電,幾乎封死了所有閃避的空間。尖刺在幽暗中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將軍小心!”蒙肅目眥欲裂,箭已離弦,卻根本來不及!
千鈞一發!
王翦眼中精光爆射,非但沒有後退,反而借著前衝之勢再快一分!就在閘門邊緣的尖刺幾乎觸碰到他發髻的刹那,他整個人如同沒有骨頭般猛地向前一撲,一個標準的、軍中貼地疾行的戰術翻滾!
“嗤啦!”後肩甲葉被一枚下落的尖刺刮過,擦出一溜火星!
沉重的閘門帶著一聲巨響,重重砸落在王翦身後不到半尺之處!激起的勁風卷起他的披風。尖刺深深紮入地麵條石,將他與後麵大部分親兵瞬間隔開!
“將軍!”蒙肅驚魂未定,撲到閘門前。
“我沒事!”王翦的聲音從閘門另一側傳來,異常冷靜。他迅速起身,甚至來不及拍去甲胄上的塵土,目光如電般射向前方——那老者已趁此機會衝過了拐角,身影消失在甬道深處!
王翦毫不猶豫,提劍疾追!蒙肅和僅有的兩名跟在他身後滾過閘門的親兵也立刻跟上。
拐角之後,甬道豁然變寬,空氣也驟然乾燥起來。前方,隱約可見一片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空間輪廓,仿佛一頭洪荒巨獸匍匐在黑暗中。
那老者顯然熟悉這裡的地形,亡命奔逃。王翦緊咬不放,距離在迅速拉近。
“老賊!哪裡逃!”蒙肅怒吼,再次張弓。
似乎是這聲怒吼讓老者心神大亂,又或是慌不擇路,他在奔逃中猛地一個趔趄!
“噗通!”
老者狠狠摔倒在地,巨大的慣性讓他向前翻滾了幾圈,懷中一個用油布包裹的、長條狀的東西也隨之甩飛出來,落在前方冰冷的條石地麵上,發出一聲悶響。油布散開一角。
老者掙紮著想要爬起去搶回那東西,眼中充滿了驚駭欲絕的神色。
但王翦的速度更快!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已掠過老者身邊,斷水劍的劍尖再次穩穩指向他的後心!
老者僵住了,麵如死灰。
王翦的目光,卻落在了那摔落在地、油布散開的東西上。
月光。
不知何時,一道清冷皎潔的月光,竟奇跡般地從不知多高的穹頂之上,某個極其微小的縫隙中傾瀉而下,如同舞台的聚光燈,不偏不倚地籠罩在油布散開的那一頁上。
那是一卷古老的帛書。材質非絲非麻,呈現出一種暗淡堅韌的土黃色澤,邊緣磨損得厲害,顯然曆經滄桑。被月光照亮的那一頁上,用濃稠如血、卻已經變成暗褐色的墨跡,描繪著一幅複雜而古老的族係分支圖。
【4】
而在那分支圖最末端,最不起眼的一個名字旁邊,赫然有一行同樣以暗褐色血墨書寫的小字批注,在月華的浸潤下,字跡仿佛活了過來,透著一股冰冷而宿命的意味:
項梁…項伯…項籍…
亡秦者,籍。
王翦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最後兩個血字上——“項籍”。冰冷的月光流瀉在古老堅韌的帛書上,那“亡秦者,籍”四個暗褐色的字,仿佛吸飽了月光,透出一種妖異的光澤,每一個筆畫都像是一根淬毒的針,狠狠紮進他的眼底。
籍…項籍。楚國項氏,那個被項燕親自教導,尚在總角的少年?王翦的腦海中瞬間閃過數年前在楚地探查時搜集到的零散情報。一個模糊的、倔強少年的輪廓在記憶深處浮現,眼神如同尚未磨礪的刀鋒。原來…預言所指的“武”,並非項羽?還是說…“籍”字另有深意?
老者麵如死灰,喉嚨裡發出絕望的嗬嗬聲,拚命扭動著身軀想要撲向那卷族譜,卻被王翦的劍尖和兩名親兵死死按住。他的眼神裡隻剩下徹底的崩潰和恐懼,仿佛那被月光照亮的不是族譜,而是催命的符咒。
蒙肅大步上前,彎腰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卷沉重的帛書。入手冰涼,帶著地下深處特有的陰寒和歲月的沉重感。他展開一角,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血色名諱和那行刺目的預言,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
“將軍…”蒙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將帛書遞到王翦麵前。
王翦沒有立刻去接。他的視線從“項籍”的名字上移開,緩緩掃過眼前這條深不可測、彌漫著濃重銅鏽與金屬氣息的寬闊甬道。條石鋪就的地麵冰冷堅硬,延伸向黑暗深處,兩側巨大而光滑的花崗岩壁高聳,其上模糊的古老紋路在月光未能觸及的陰影裡,如同盤踞的巨獸。甬道的儘頭,那片巨大的空間輪廓在幽暗中沉默著,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驪山陵。
這條耗費無數人力物力、由六國遺民秘密挖掘的密道,它的終極目標,赫然直指陛下傾舉國之力、正在營造的驪山陵寢!項氏族譜在這裡出現,意味著什麼?是楚人的妄想,還是某種精心策劃的詛咒?或者…這冰冷的甬道深處,藏著更致命的刀鋒?
“這密道,”王翦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低沉而凝重,在空曠的甬道中激起微弱的回音,如同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通向何處?儘頭是什麼?”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重新落在那被按在地上的老者身上。老者接觸到這目光,渾身一顫,眼中的驚駭幾乎要滿溢出來,嘴唇劇烈哆嗦著,牙齒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無儘的恐懼已經徹底攫住了他。
王翦緩緩抬頭,視線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岩層,望向那未知儘頭的黑暗深淵。他手中的斷水劍,在清冷的月光和遠處尚未熄滅的幽綠磷火映照下,劍刃流動著攝人心魄的寒芒。劍尖所指,是甬道深處,那片未知的、沉埋著帝國最大秘密與不祥預言的黑暗。
“這,隻是個開始。”王翦的聲音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是淬火的鐵塊,砸在冰冷的條石地麵上,“項籍…驪山…亡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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