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非字,乃符。”王翦半跪於冰水混合的泥濘中,不顧刺骨冰寒,拂去圓盤上覆蓋的冰屑。指尖傳來細微卻清晰的凹凸感——那些“文字”的筆畫,竟是由無數針尖大小的孔洞精密排列組成!孔洞邊緣銳利,絕非自然腐蝕,而是精心打鑿的機關!
“上將軍!這邊有發現!”李驥在車輿後部高喊。他在清理覆冰時,發現了一具蜷縮在車輿角落的人形骸骨。骸骨呈現出詭異的青黑色,顯然生前中過可怕的劇毒。更引人注目的是,骸骨懷中緊緊抱著一個尺餘長的青銅扁匣,匣身沒有任何紋飾,隻在鎖扣處陰刻著一隻獨目、背負洛書的旋龜——傳說中河圖洛書的守護者!旋龜的獨眼,似乎正冷冷地注視著發掘它的人。
“冰層裂隙在擴大!車要塌了!”王賁突然發出驚呼。雪崩堆積的冰雪本就不穩定,火油灼燒與眾人踩踏加劇了鬆動。一道巨大的、令人牙酸的裂縫正從戰車下方冰川深處蔓延開來,冰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整輛古老的戰車開始緩緩傾斜、下沉!冰屑如淚般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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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匣!所有人退——!”王翦當機立斷,聲如驚雷。李驥閃電般撲上,用匕首撬開骸骨早已凍僵的指節,將那青銅匣搶出懷中。就在他借力向後躍離車輿的刹那——
“哢嚓嚓!轟隆——!”
冰層徹底崩解!那輛承載著蚩尤圖騰與遠古秘密的戰國神車,連同四匹冰封的駿馬骸骨與那中毒武士的遺骨,翻滾著、碰撞著,墜入下方新裂開的、深不見底的冰淵。隻留下一個巨大的、冒著森森寒氣的冰洞,如同大地剛剛張開的黑色巨口,噴吐著來自遠古幽冥的刺骨寒氣,吞噬了大部分證據。
王翦佇立在深淵邊緣,寒風卷動他的大氅,目光如寒星,投向李驥手中那隻冰冷刺骨、仿佛有千鈞之重的青銅匣。匣身傳來的寒意,比白登山的萬年玄冰更甚。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那沉重的銅匣——裡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一卷以奇異淡金色桑皮紙寫就的古老簡書。開篇三個扭曲如蟲蛇、充滿洪荒殺伐之氣的古篆字,在雪地慘淡的反光中,如同烙印般刺入他的眼簾:
《陰符經》。
【三:陰符詭軸】
“《陰符經》?!”夏無且的驚呼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枯瘦的手指懸停在冰冷的桑皮紙卷上,如同麵對神隻般不敢觸碰,“黃帝戰蚩尤於涿鹿之野,得九天玄女授天書三卷,其一便為《陰符經》,乃兵家不傳之秘!相傳薑尚憑此助武王伐紂,範蠡以此輔勾踐滅吳,鬼穀子精研其道而縱橫天下…此等奪天地造化之神物,怎會…怎會藏於這蠻族戰車之中?又怎會與蚩尤圖騰同葬?!”
王翦屏退左右,隻留王賁與夏無且在臨時搭起的、隔絕風雪的牛皮軍帳內。帳中火盆跳躍的光映照在他冷硬如岩石的側臉上,將那卷泛著淡金色澤、文字如血似火的桑皮紙映照得神秘莫測,仿佛有生命在紙麵流淌。紙卷上的文字並非墨寫,而是一種暗紅色的礦物顏料研磨書寫,筆畫如刀鑿斧刻,每一筆都透著一股洪荒殺伐之氣,令人觀之心神震蕩。
“經曰:‘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儘矣…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王翦低沉的聲音念出開篇,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穿透文字的表象,掃視著那些扭曲的蟲鳥篆背後隱藏的軌跡,“然此卷行文詭譎奇險,字裡行間殺氣蒸騰,與流傳於世的《陰符》殘篇所述天道平衡、天人交感之意迥異!賁兒,速取車軸圓盤拓片來!”
王賁立刻展開一張浸透墨汁的厚重麻布拓片——正是戰車墜入冰淵前,從車軸中央那詭異青銅圓盤上緊急拓印的。拓片上,那些針孔構成的“文字”在墨色襯托下清晰顯現:它們並非篆字,而是無數細密孔洞排列成的螺旋星圖與蜿蜒如龍的山川脈絡!星圖位置詭譎,山川走勢奇險,其間更點綴著難以理解的、如同鬼畫符般的奇異符號,構成一幅令人目眩神迷又心生寒意的秘圖!
夏無且湊近,渾濁的老眼在火光下精光閃爍。他取出一枚銀針,小心翼翼撥動桑皮紙卷的邊緣,試圖尋找裝訂痕跡。突然,他的動作凝固了——在卷首內側極不起眼的接縫處,他發現了數縷幾乎與紙張同色的纖維,細如蛛絲,卻隱隱泛著金屬般的冷光!“上將軍!這桑皮紙…並非一體抄成!有夾層!極薄的夾層!”
王翦眼神一厲,匕首尖寒光一閃,沿著卷軸邊緣極其小心地劃開一道細縫。堅韌異常的桑皮紙應聲而開,竟真的剝離開薄如蟬翼的兩層!夾層之間,赫然藏著一片巴掌大小、薄如宣紙的青銅薄片!薄片上,布滿了比頭發絲更細、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精密刻痕,這些刻痕巧妙地利用光影與凹凸,構成了一幅令人歎為觀止的立體山川城池微雕圖!
“這是…代郡全境的山川城防圖!”王賁倒吸一口冷氣,寒意瞬間席卷全身。圖上,河流用銀線鑲嵌,山脈以金絲勾勒,城池則以細密的紅點標注,其中代王嘉藏身的白登山主峰位置,被一個猙獰的蚩尤獸麵標記死死覆蓋!更令人心驚膽戰的是,圖上還標注了七處用刺目朱砂畫著爆裂符文的紅圈——位置竟與秦軍主力在白登山外圍的駐紮要害分毫不差!
“陰符為引,銅圖藏機。”王翦的聲音冰冷徹骨,如同從九幽傳來,“好一個橫跨百年的連環殺局!”他猛地將青銅薄片按在那張車軸針孔拓片上,對著火盆的光源。奇跡發生了——當薄片上的立體山川圖與拓片的針孔星圖完全重疊對準時,透過光線,那些針孔恰好將薄片上七處朱砂爆裂點放大、清晰地投射在牛皮帳幕上!而投射點的精確分布,竟與數日前在雁門雪穀中遭遇火藥陷阱的位置分毫不差!
“代王嘉隻是魚餌!雪穀火藥是警告!白登山雪崩是滅口!”王賁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怒火幾乎要焚儘一切,“炸山引發雪崩,既想埋葬我大軍,又借天威毀去這輛藏有陰符與地圖的戰國遺車!若非我們搶先一步掘出此匣…這指向楚國的鐵證便永埋冰淵!好狠毒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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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滅證。”夏無且指著青銅薄片上蚩尤獸麵標記的內部,在放大水晶的輔助下——獸目那深邃的瞳孔位置,竟微雕著一座結構繁複的九層玉台,台上供奉著一柄形製奇古、布滿血槽的青銅劍。“此乃‘蚩尤血鼎’的祭祀圖!相傳蚩尤敗亡於涿鹿,其血化為玄鐵,鑄九鼎以鎮九州龍脈。楚人自詡火神祝融之後,與蚩尤同源,一直追尋血鼎下落,欲奪龍脈氣運,複其上古霸業!若此圖所指為真…那柄劍,很可能就是開啟血鼎祭祀的關鍵!”
“報——!”帳外突然傳來斥候嘶啞到極致的急報,帶著絕望的顫抖,“西北方向三處烽燧同時燃起最高狼煙!匈奴主力突然拔營,分兵兩路:一路佯攻平城,一路由冒頓親率萬騎,繞過山隘,疾馳西南,目標…直指雲中郡!其鋒甚銳,邊關告急!”
王翦的目光如電,瞬間掃過那張重疊著星圖與山川的陰符投影。青銅薄片上,雲中郡的位置被一條蜿蜒的金線標注為黃河支流)穿過,金線儘頭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其山形輪廓,竟與蚩尤獸麵標記中那座九層玉台的底座輪廓完全吻合!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王翦嘴角勾起一抹殘酷到極致的冷笑,眼中殺意如實質般迸射,“好個冒頓!好個楚國!原來最終圖謀在此!”他猛地起身,玄色大氅帶起一股凜冽寒風,如同展開的複仇之翼:
“王賁!持我虎符,率三千輕騎,星夜兼程馳援雲中!不惜一切代價,給我守住那座山!調集邊郡所有猛火油與硫磺,封山鎖路!若敵至,把那座山連同山上的東西,給我燒紅!熔了!”
“李驥!帶此陰符圖與桑皮紙卷,八百加急,直呈鹹陽!告訴大王——北逐匈奴,南鎮荊楚,社稷安危,皆係於此!”
“其餘諸軍,隨我直撲平城!代王嘉的命,本將軍親自去取!這場橫跨百年、牽動四方的棋局,該到收官的時候了!無論是楚人的毒牙,還是匈奴的利爪,本將軍要讓他們知道,在大秦的鐵蹄之下,唯有——粉身碎骨!”
他抓起案上那卷暗藏殺機的《陰符經》,冰冷的青銅薄片在躍動的火光下流轉著血色的光暈,如同飲血的魔眼。帳外,白登山的寒風卷起漫天雪沫,嗚咽如泣,仿佛無數上古戰魂在深淵中吹響了衝鋒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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