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逆煙惑軍】
臘月的北風如同最鋒利的刀,刮過臨洮長城的烽燧頂,發出嗚嗚的嘶吼。王翦站在大崖頭墩圪塔烽燧的了望台上,手指凍得幾乎失去知覺,但他仍緊握著昆吾劍的劍柄,目光死死盯著西北方向的天空。
“將軍,已經是第三次了。”李敢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他指著遠處接連升起的三股狼煙,“第三烽、第五烽、第七烽先後舉煙,按編碼應該是‘千騎入境’,可我們的斥候連半個匈奴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王翦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秦代烽燧製度森嚴,《行書律》明確規定“燧長誤舉烽號,貲甲一具”,沒有確鑿敵情,誰敢冒著罰沒鎧甲的風險亂發信號?更詭異的是那些狼煙的軌跡——今天刮的是西北風,煙柱卻逆勢向西北飄去,仿佛有隻無形的大手在天空中撥弄。
“拿測風旗來。”王翦下令。親兵立刻將一麵小旗綁在長杆上伸出了望台,鮮紅的旗麵果然朝東南方向展開,證明風向確實是西北風無誤。可遠方的狼煙卻像一條條倔強的墨色長蛇,偏偏朝著相反的方向蜿蜒伸展。
“這不可能……”李敢喃喃自語,他從軍二十餘年,從未見過如此違背常理的景象,“難道是妖術?”
王翦沒有回答,他從懷中掏出羊皮繪製的烽燧分布圖。臨洮長城沿線的烽燧呈梯次排列,彼此間距恰好是肉眼可見的極限距離,形成一條嚴密的信息鏈。按照設計,一旦最前線的第一烽發現敵情,信號會在半個時辰內傳遞到五十裡外的臨洮縣城。可現在,中間幾個烽燧的信號完全混亂,有的該舉煙時沉默,有的不該舉時卻濃煙滾滾。
“去查查第五烽為何遲遲未響應。”王翦指著地圖上的一個紅點,“讓斥候沿洮河西岸潛行,注意觀察烽燧周圍的異常,不要驚動對方。”
兩個時辰後,斥候帶回了令人震驚的消息:第五烽的燧長和六名烽子全部失蹤,烽燧內的積薪用於點火的柴草)完好無損,但灶膛裡殘留著奇怪的灰燼,不是通常使用的狼糞,而是混合了馬矢馬糞)和油脂的混合物。更奇怪的是烽燧西側的山坡上,發現了幾處新鮮的挖掘痕跡,像是有人在這裡埋設了什麼東西。
“馬矢塗牆?”王翦立刻想起了漢簡中記載的烽燧技術,馬牛糞便混合泥土草木灰塗抹的灶膛,能讓煙霧更加濃烈持久。但這無法解釋狼煙逆流的怪事。
正當他沉思時,西北方向的天空突然亮起火光。是第九烽舉火了!按照夜間編碼規則,“寇至,夜則舉火”,而且這次是連續快速升降的“累舉烽”,表示敵情緊急。可片刻之後,第九烽的燧長竟派人快馬加鞭送來急報:“未見敵蹤,疑為誤舉。”
“誤舉?”王翦猛地一拳砸在了望台的木欄上,震得積雪簌簌落下,“九烽聯動,怎麼可能同時誤舉?這分明是有人在故意擾亂我們的判斷!”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可能:匈奴人不僅學會了使用烽燧,還掌握了乾擾信號的方法。那些逆流的狼煙和混亂的編碼,目的就是讓秦軍無法判斷真實的敵情和進攻方向,從而調出布防,露出破綻。
“將軍,快看!”李敢突然指向西南方向。那裡本不該有烽燧的位置,竟升起了一股微弱的狼煙,同樣逆著風向飄動。更詭異的是,那股煙的顏色比正常狼煙更黑,而且飄散得異常緩慢。
王翦瞳孔驟縮:“那是廢棄的古樹灣烽燧!匈奴人占領了我們的舊烽燧,在那裡發假信號!”
秦長城沿線常有廢棄的舊烽燧,因位置不佳或年久失修被廢棄,古樹灣烽燧就是其中之一。匈奴人顯然摸清了這些廢棄據點的位置,利用它們來製造信號混亂。但王翦仍想不通,他們是如何讓狼煙逆風飄動的。
“備馬!”王翦翻身上馬,昆吾劍在暮色中閃著寒光,“隨我去第三烽,我要親眼看看這妖煙是怎麼回事。”
當秦軍抵達第三烽時,這裡的狼煙剛剛熄滅。燧長滿頭大汗地跪在雪地裡,連連磕頭:“將軍饒命!末將確實看到西北方向有煙塵,才按規程舉煙的!”
王翦沒有理會他,徑直走進烽燧內部。這座黃土夯築的方形建築分上下兩層,下層是士兵營房,上層是了望台和灶膛。灶膛用馬矢塗抹得烏黑發亮,旁邊堆放著充足的狼糞和柴草。一切看起來都符合規範,除了灶膛旁邊一個不起眼的陶管,斜斜地通向烽燧外側。
“這是什麼?”王翦指著陶管問道。
燧長臉色煞白:“是……是前幾天下雪時,匈奴人射進來的,末將以為是普通箭矢,沒在意……”
王翦俯身細看,陶管口徑約有碗口粗細,內壁光滑,末端有明顯的灼燒痕跡。他突然明白了什麼,立刻登上了望台,果然在對應陶管出口的位置發現了幾個隱蔽的土洞,洞口還殘留著油脂的氣味。
“不是妖術,是機關。”王翦沉聲道,“匈奴人用特製的管道和油脂燃燒,改變了煙霧的流向和濃度。他們不僅在發假信號,還在乾擾我們的真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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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臨洮長城的烽火信號徹底陷入混亂。真真假假的狼煙和火光在天空中交織,秦軍士兵疲於奔命,卻不知道敵人究竟會從哪裡進攻。王翦知道,必須儘快破解這個逆風狼煙的秘密,否則整個防線都將崩潰。
【二:烽燧破局】
三更時分,洮河西岸的寒風更加凜冽。王翦親率三百精銳,借著夜色掩護,悄悄摸向那座升起詭異狼煙的古樹灣廢棄烽燧。這座烽燧背靠陡峭山坡,前臨洮河渡口,地勢險要,正是秦長城防禦體係中的關鍵節點。
“將軍,您看烽燧周圍的雪地上。”一名斥候低聲提醒。月光下,雪地上布滿了雜亂的腳印,通向烽燧後方的樹林,而且隱約能看到幾處被踩踏過的積雪,下麵似乎掩蓋著什麼。
王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士兵們散開包圍。他自己則帶著李敢和兩名親兵,小心翼翼地靠近烽燧底層的入口。門是虛掩著的,裡麵傳出隱約的機械運轉聲,像是風箱鼓風的節奏。
“準備突襲!”王翦拔出昆吾劍,用手勢示意左右。三名親兵同時發力踹開木門,火把瞬間照亮了烽燧內部的景象。
眼前的景象讓久經沙場的王翦都驚呆了:烽燧下層被改造成了一個複雜的機械室,十幾個匈奴士兵正在操作著一套奇特的裝置——巨大的銅製風箱連接著陶土管道,管道末端通向烽燧頂部的灶膛;旁邊堆放著裝滿馬矢和油脂的陶罐;牆上掛著幾張獸皮繪製的圖紙,上麵畫著烽燧的結構圖和信號編碼表。
“殺!”李敢大喝一聲,率先衝了上去。匈奴士兵猝不及防,瞬間被砍倒數人。但剩下的人反應極快,紛紛抄起彎刀抵抗,同時有人試圖破壞裝置。
王翦一眼就看到了裝置的核心——一個嵌在牆壁裡的青銅閥門,連接著通向外部的管道。他飛身過去一腳踹開試圖關閉閥門的匈奴士兵,昆吾劍順勢斬下,將閥門的操作杆釘在牆上。
“彆碰那個風箱!”王翦大喊。他注意到風箱旁邊的陶罐上貼著楚地的朱砂符咒,與石棺坪發現的鎮墓獸符咒如出一轍。這證明匈奴的技術支持確實來自楚地反秦勢力。
戰鬥很快結束,八名匈奴士兵被斬殺,兩名被俘虜。王翦立刻檢查那套裝置,發現其原理並不複雜:通過風箱強製鼓風,將灶膛產生的煙霧通過特製管道從烽燧背麵送出,利用山坡的地形和夜間的局部氣流,造成狼煙逆流的假象。馬矢和油脂的混合物則能產生更濃重持久的黑煙,增加迷惑效果。
“將軍,這是從俘虜身上搜到的。”親兵呈上一個羊皮袋,裡麵裝著幾張竹簡,上麵用秦隸寫著各烽燧的信號編碼,甚至標注了每個烽燧燧長的姓名和性格弱點。
“楚人果然在背後策劃這一切。”王翦捏緊竹簡,指節發白,“他們不僅提供技術,還摸清了我們的布防和人員情況。”
他走到被俘虜的匈奴士兵麵前,用匈奴語問道:“是誰教你們這套裝置的?那些圖紙從哪裡來的?”
俘虜驚恐地看著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王翦示意親兵鬆綁,遞給他一塊乾糧:“說出來,我饒你不死。”
俘虜狼吞虎咽地吃完乾糧,終於開口:“是……是戴著青銅麵具的黑衣人。他們說隻要按他們的計劃擾亂秦人的烽火,就能得到十倍的鹽和鐵。他們還說,這隻是第一步,等你們的防線亂了,真正的大軍就會從洮河冰麵進攻。”
“黑衣人有什麼特征?”李敢追問。
“他們說話像南邊來的,”俘虜回憶道,“為首的人手指少了一截,腰間掛著龍形玉佩,他看圖紙時總說‘這是黃石公所授秘法’。”
王翦心頭一震。黃石公?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他突然想起石棺坪出土的竹簡中提到過“圯上老人”,難道就是此人?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在烽燧上層的灶膛裡有了新發現:“將軍,這裡有個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