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王賁將陶範狠狠摔在地上,陶範碎成幾塊,露出裡麵摻著的石灰渣:“這是驪山陵的封土!驪山封土摻了朱砂、石灰和旬陽的水銀,天下隻有這一處有這種土!你從哪弄來的?”
這話一出,連趙佗都吃了一驚——驪山陵是皇陵禁地,彆說封土,就是周邊的草木都不許動,楚諜怎麼能拿到這麼多封土做錢範?
李老板終於撐不住了,癱坐在地上哭喊道:“是陳先生給的!他每次來都帶十塊範土,用麻布包著,說這土‘煉出來的錢結實’!我真不知道是驪山的土啊將軍!”
王賁立刻讓人把陶範碎塊送到隨軍仵作那裡。仵作是從前專門勘驗陵寢土壤的老吏,取了點土放在銀盤裡,又滴了幾滴醋,土粒立刻泛起銀白色的光澤。“將軍,錯不了,這是驪山封土。”老吏指著銀盤,“裡麵含著水銀,雖然量少,但和地宮封土的汞異常是一個路數。而且這土是夯過的,隻有陵寢的封土才會用‘九層夯土法’,尋常山上的土沒這麼緊實。”
趙佗倒吸一口涼氣:“難道鹹陽有內鬼?不然誰能從驪山偷出封土?”
王賁沒接話,又拿起一枚假錢,塞進炭火爐裡。片刻後用火鉗夾出來,假錢表麵的銅皮已經燒紅,冷卻後竟泛出一層銀白色的光澤,像是鍍了層東西。“把隨軍銅匠叫來。”他吩咐道。
銅匠很快趕來,架起小熔爐將假錢熔了。銅水沸騰時,爐底漸漸沉下些黑色的金屬塊,冷卻後敲開一看,裡麵竟有細密的紋路。“將軍,這銅料裡摻了隕鐵!”銅匠舉起金屬塊,“您看這晶格,比尋常鐵粗多了,還含鎳,是天外隕鐵沒錯。而且這隕鐵帶著鹹腥味,定是東海來的——東海的隕鐵泡過海水,鹽分滲進去了,和彆處的不一樣。”
“東海隕鐵?”王賁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想起上月在巢湖打撈沉船時,從魚腹裡發現的徐福血書,上麵的地圖標注著東海的“三神山”,還畫著隕鐵的圖樣。王家在東海有處田莊,去年曾上報說海邊衝上來塊“黑鐵”,當時以為是普通礦石,現在想來怕是隕鐵。
“李老板,”王賁走到李老板麵前,語氣冰冷,“陳先生的銅料怎麼運進來的?用船還是馬車?”
李老板嚇得渾身發抖:“用船!每月初二晚上,他讓船工從西門碼頭把銅料卸下來,裝在密封的木箱裡,說是‘海邊收的老銅器’。我們隻負責熔煉,彆的啥也不知道!”
王賁讓人把李老板押下去關牢裡,轉身對趙佗道:“你看出來沒有?楚諜用驪山封土做錢範,用東海隕鐵做銅料,根本不是為了省錢——他們是在炫耀實力。”他指著假錢上的“半鬥”二字,“既要攪亂糧價,又要告訴楚地百姓,他們能拿到鹹陽的皇陵封土,能聯係到東海的徐福,讓百姓覺得他們有‘天助’,好跟著造反。”
趙佗點頭:“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要不要立刻派人去鹹陽查內鬼,再去東海追徐福的蹤跡?”
“不行。”王賁搖頭,“內鬼在驪山任職,沒確鑿證據抓不到;徐福在東海的據點也不知道在哪,盲目追查隻會打草驚蛇。”他走到輿圖前,指尖點在丹水入江口,“先順著陳先生的線索查,他每月初三送範土,明天就是初三,肯定會來。等抓住他,順藤摸瓜找內鬼和徐福的人。”
正說著,親衛來報:“將軍,城裡的糧鋪又收到假錢了!這次有商戶說,用假錢買糧的人往西門碼頭去了。”
王賁眼神一厲:“好!趙佗,你帶人設伏碼頭,記住,留活口!”
【四:諜線牽蹤】
第二天一早,王賁讓人把查獲的假錢和陶範全運到城外的空地上,堆成個小山。周圍圍滿了百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一個老婦人擠在前頭,手裡攥著枚假錢哭道:“我兒子用三吊錢買糧,全是這假的!糧鋪掌櫃不依,把他打得頭破血流!”旁邊的糧商也歎氣:“這三天收了兩百多枚假錢,再這樣下去,我這鋪子也開不下去了!”
王賁站在高台上,身旁的士兵點燃了火把。“諸位鄉親聽著!”他的聲音洪亮,蓋過了人群的嘈雜,“這些假錢是楚諜私鑄的,故意刻成‘半鬥’挑唆民心!大秦律法規定,盜鑄錢者死,知情不報者沒為官奴!”他頓了頓,指著身後的糧倉,“官府已經調了五千石糧食過來,今天起在西市開倉放糧,隻用官錢交易,有專人驗錢!誰敢用假錢,立刻送官!”
人群立刻歡呼起來,老婦人抹著眼淚道:“多謝將軍!這下我們有糧吃了!”王賁示意士兵點火,火把扔在錢堆上,立刻燃起熊熊大火。假錢熔化的銅水順著地麵流淌,泛著詭異的青綠色,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銅腥味,那股味道混著煙柱升上天,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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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趙佗正帶著親衛在西門碼頭埋伏。碼頭停滿了烏篷船,船夫們扛著貨物往來穿梭,魚腥氣和水腥味混在一起。按照李老板的交代,陳先生每次都坐尾舵刻著“陳”字的烏篷船,從丹水上遊來。趙佗扮成搬貨的挑夫,靠在碼頭的石柱上,眼睛盯著往來的船隻——丹水在秦代叫甾獲渠,水流平緩,是楚地重要的水運通道,船隻往來如梭,要找一艘特定的烏篷船並不容易。
正午時分,一艘烏篷船緩緩靠岸,尾舵上果然刻著個“陳”字。一個戴著鬥笠的黑衣人跳上岸,背著個麻布包,左右看了看,徑直往碼頭旁的茶攤走去。趙佗給親衛使個眼色,幾人悄悄跟了上去。黑衣人在茶攤坐了片刻,點了碗涼茶卻沒喝,隻盯著對麵的銅作坊區看,直到一個挑著銅料的後生過來,遞給他個紙團,他才起身離開,順著丹水往下遊走去。
“跟上!”趙佗低喝一聲,帶著親衛遠遠跟著。黑衣人走得很快,專挑偏僻的小路,走了約摸一個時辰,來到一處叫“黑石灘”的地方。這裡水流湍急,岸邊都是黑色的礁石,礁石後麵藏著個隱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黑衣人走進山洞,趙佗立刻讓人守住洞口,自己則帶著兩個親衛悄悄摸了進去。山洞裡很暗,彌漫著銅腥味和海水的鹹腥味,地上鋪著木板,上麵堆著十幾塊陶範和幾箱銅料——銅料是塊狀的,表麵還沾著海鹽的結晶。角落裡,一個身著黑衣的人正低頭擦拭一塊玉佩,玉佩上刻著個“徐”字,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錢範和銅料都送過去了?”擦玉佩的人問道,聲音沙啞。
“送過去了,秦軍昨天抄了李記銅坊,不過沒抓到活口。”戴鬥笠的黑衣人放下麻布包,“驪山的土還夠鑄兩千枚,東海的隕鐵隻剩三箱了,要不要讓鹹陽的人再送點?”
“隕鐵不用急,徐福先生那邊下個月會送新的過來。”擦玉佩的人抬起頭,臉上帶著道刀疤,“鹹陽的老魏已經混進驪山陵當監工,下次送土會多帶些水銀,這樣錢範更耐用。”他頓了頓,拿起桌上的地圖,“劉邦先生讓我們加快速度,範增先生已經找到項羽了,等他們在會稽起兵,我們就用假錢把丹陽的糧全買光,斷秦軍的補給。”
趙佗聽到“徐福”“劉邦”“範增”三個名字,心中一凜,立刻示意親衛動手。“不許動!”他大喝一聲,親衛們衝了上去,戴鬥笠的黑衣人想跑,被趙佗一腳踹在地上,鬥笠掉下來,露出張滿是皺紋的臉——竟是前楚的銅匠陳老三,三年前秦破楚時大家都以為他死了。
擦玉佩的人見狀,立刻從懷裡掏出把匕首,想往脖子上抹,親衛一把奪過匕首,將他按在地上。趙佗撿起匕首一看,刃身是黑色的,泛著寒光——竟是用隕鐵打造的,刃口鋒利得能劃開絲綢,比尋常鐵器硬多了。
“你們是徐福的人?”趙佗盯著那人的玉佩。
那人冷笑一聲:“是又怎麼樣?徐福先生在東海煉出了仙藥,等推翻大秦,就讓楚地百姓長生不老!你們這些秦人,遲早要被海水淹了!”
趙佗沒再問話,讓人把兩人捆起來,又仔細搜查山洞。在木箱的夾層裡,搜出一封密信,上麵用朱砂寫著:“驪山汞土已備,東海隕鐵下月到,彭城起兵日定在中秋。”落款是個“範”字。還有一張地圖,標注著驪山陵的監工房位置和東海的“瀛洲島”——那應該是徐福的據點。
回到丹陽時,天已經黑了。王賁親自審問陳老三,陳老三倒也乾脆,招認自己是範增的部下,負責私鑄錢擾亂秦地,鹹陽的內鬼是驪山陵的監工魏庸,徐福則負責提供隕鐵,條件是起兵成功後讓他在東海稱王。“你們抓不到魏庸的,”陳老三得意地笑,“他手裡有驪山陵的地宮圖,要是被逼急了,就放火燒了地宮!”
趙佗怒喝:“你敢威脅將軍!”
“彆衝動。”王賁按住趙佗的手,眼神平靜,“把他們關進死牢,嚴加看管。再寫兩封奏折,一封送鹹陽給李斯,讓他秘密查魏庸;一封送洞庭湖給我父親,告訴他範增和項羽要在會稽起兵。”他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的丹水,江水在月光下泛著銀光,岸邊的銅作坊已經熄了火,隻有秦軍營地的燈火還亮著。
“將軍,我們不立刻去抓魏庸嗎?”趙佗問道。
“抓了魏庸,徐福就會警覺,”王賁搖頭,“等中秋彭城起兵,我們一網打儘。”他頓了頓,指尖摩挲著那枚隕鐵匕首,“徐福的隕鐵、驪山的封土、範增的陰謀……這張網很大,但隻要順著線索查,總有收網的那天。”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丹水的濕氣和淡淡的銅腥味。王賁望著天上的明月,想起父親王翦的話:“楚地民心未穩,楚諜就像野草,要除根才行。”他握緊了腰間的秦劍,劍穗在風中輕輕晃動。這場圍繞著假錢、封土和隕鐵的較量,才剛剛開始,而丹陽的火,不過是點燃這場風暴的第一簇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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