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婆年輕時跟著鄉下一個走江湖的陰陽先生學過些旁門本事,什麼看風水、畫符水、跳大神,東拚西湊學了個遍,說是“大雜燴”一點不假。
她畫的符時靈時不靈,念的咒半文半白,對付村裡小孩撞了邪、牲口中了魘,灑點糯米、燒張黃紙還能應付,真遇上厲害角色,那點皮毛道行就不夠看了,論道行,也就跟當年鎮上那個隻會耍嘴皮子的文才不相上下。
此刻,她死死抱著的那尊神將神像,額頭上的裂紋正像蛛網似的蔓延。
這神像本就是她年輕時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說不清是哪路神仙,隻知道手裡握著鞭子,看著凶神惡煞,便請回家日日上香供奉。
可她自己道行平平,平日裡燒香的願力稀薄,神像接收的香火滋養本就有限,這所謂的“神將”,說到底也隻是天上最末流的小神,平日裡管管街坊鄰裡的雞毛蒜皮,鎮鎮偷雞摸狗的小鬼還行,遇上羅小曼這種積年的鬼王,根本不夠看。
“哢嚓——”
一聲脆響,神像終於撐不住了,在黑氣的反噬下炸成碎片,木屑混著香灰濺了張婆婆一臉。
她被這股力道掀得連連後退,踉蹌著撞在神壇上,壇上的香爐、燭台摔了一地,原本還算莊嚴的神位瞬間一片狼藉。
圍觀的人都看呆了——誰能想到,供奉的“神將”居然連個鬼王都對付不了?
其實這道理簡單得很:神像的法力強弱,全看供奉人的道行和願力。
就像同樣一把刀,在普通人手裡隻能切菜,到了武林高手手裡才能殺人。
張婆婆自身本事稀鬆,又沒多少信徒幫著添香火,那小神將接收的願力少得可憐,平日裡對付些偷油的鼠精、搗亂的吊死鬼還能逞逞威風,遇上羅小曼這種吸過生人精氣、煉過陰邪功法的鬼王,自然是雞蛋碰石頭。
羅小曼借著阿生的身體,低頭看著滿地碎片,發出一陣尖利的笑:“就這點能耐?還敢拿個木頭疙瘩來唬我?
”她抬手一揮,一股黑氣直撲張婆婆麵門,“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厲害!”
張婆婆被那股黑氣狠狠撞中胸口,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般往後飛去,幸虧旁邊幾個街坊眼疾手快,伸手穩穩接住了她,不然這一摔,九十多歲的老人家怕是真要交代在這裡。
“張婆婆!您沒事吧?”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她扶穩,看著她嘴唇發紫、氣息奄奄的樣子,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張婆婆緩了半天,才虛弱地擺了擺手,聲音細若遊絲:“快……把孩子送到義莊去……我道行不夠,鎮不住這邪物……”
“好好好!這就去!”街坊們不敢耽擱,趕緊重新抬起竹床,朝著鎮子西頭的義莊飛奔而去。
王嬸跟在旁邊,一路哭哭啼啼,不住地念叨著:“阿生你挺住啊,到了義莊就有救了……”
此時的義莊門口,陽光正好。文才懶洋洋地躺在竹編躺椅上,翹著二郎腿,手裡搖著蒲扇,正跟坐在對麵的四目道長、一休大師,還有聞訊趕來的徐正義閒聊。
“說起來,前幾日後山那隻狐狸精,被我一道符打跑了,現在怕是不敢再來偷雞了……”文才正吹得興起,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聲。
“文才師傅救命啊!”
“文才師傅快救命啊!”
聲音越來越近,帶著濃濃的焦灼。文才幾人對視一眼,趕緊站起身。
隻見一群村民抬著個竹床,慌慌張張地衝到義莊門口,竹床上躺著的正是麵色慘白、雙目赤紅的阿生。
“這是咋了?”文才皺起眉頭,上前一步問道。
“文才師傅,您快看看阿生吧!”一個街坊急得直跺腳,“不知道撞上了啥邪物,整個人瘋瘋癲癲的,還會說怪話!
我們找了張婆婆,可張婆婆都對付不了,讓我們趕緊送您這兒來!”
王嬸撲到文才麵前,“噗通”一聲差點跪下,眼淚直流:“各位師傅,求求你們發發慈悲,救救我兒子吧!
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成了啊!”
四目道長摸了摸胡須,眼神凝重地看了眼竹床上的阿生,沉聲道:“先抬進去再說,在這裡看不清楚。”
“對對對,抬進去!”文才趕緊側身讓開,示意眾人把竹床抬進義莊。
義莊裡常年停放棺木,陰氣本就重,可此刻剛把阿生抬進去,一股更刺骨的寒意便彌漫開來,連牆角的油燈都“突突”地跳了兩下。
眾人將阿生放在鋪著竹席的長凳上,文才、四目道長、一休大師和徐正義圍了上去,各自凝神觀察著阿生的狀況——隻見他雙目緊閉,眉頭緊鎖,臉色青黑中透著詭異的紅,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周身縈繞著一股若隱若現的黑氣。
“好重的邪氣。”一休大師雙手合十,低聲念了句佛號,“這邪物道行不淺啊。”
阿生嘴角的泡泡越冒越多,順著下巴往下淌,黏糊糊的泛著詭異的白沫,像極了肥皂水被攪出的泡沫,卻帶著股說不出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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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牙關緊咬,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胸口劇烈起伏,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拚命衝撞。
四目道長蹲下身,指尖輕輕掀開阿生的眼皮——那眼球早已失去神采,眼白上布滿了蛛網般的紅血絲,瞳孔縮成針尖大小,黑沉沉的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嘶——”道長倒吸一口涼氣,指尖猛地縮回,“這邪氣已經侵到眼底了,根紮得太深,怕是……”後半句卡在喉嚨裡,看著阿生痛苦扭曲的臉,終究沒忍心說下去。
“撲通”一聲,王嬸直直跪在地上,膝蓋砸在青磚地上發出悶響。
她雙手死死抓著徐正義的褲腳,眼淚混著鼻涕糊了滿臉:“各位師傅,求求你們了……救救阿生吧!
”她額頭“咚咚”往地上磕,很快就紅了一片,“我們家三代就這一個根苗,他要是沒了,我們老兩口也活不成了!
傾家蕩產!我們砸鍋賣鐵也願意!哪怕讓我折壽十年、二十年都行啊!”
額頭滲出血珠,混著淚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紅。徐正義趕緊彎腰去扶,可王嬸像生了根似的,怎麼拉都紋絲不動,隻是一個勁地磕頭,嘴裡反複念叨著“求求你們”。
旁邊的街坊們都紅了眼,有人彆過頭抹淚,有人急得直搓手:“道長,您再想想辦法啊!”“是啊,這孩子太可憐了!”
四目道長眉頭擰成疙瘩,從懷裡摸出個黃銅羅盤,指針瘋了似的亂轉,邊緣的刻度都被震得發燙。“不是我不肯幫,”他聲音發沉,“這邪物怕是盤踞有些年頭了,已經跟阿生的氣脈纏在一起……”
王嬸的哭聲陡然拔高,幾乎要背過氣去,徐正義趕緊掐住她的人中,對著眾人急喊:“都彆愣著!
先把人抬到裡屋,找些糯米、黑狗血來!死馬當活馬醫,總得試試看
四目道長轉身走向義莊內的法壇,壇上擺著各色法器,其中一小串柚子葉用紅繩係著,葉片飽滿,帶著清冽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