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餐廳門口的霓虹燈忽明忽暗,把烏鴉幾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歪歪扭扭。
剛邁出玻璃門,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炸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烏鴉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的“蔣先生”三個字讓他眼皮一跳——這時候,這位東興龍頭怎麼會突然找他?
“喂,蔣先生。”烏鴉按下接聽鍵,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了幾分,帶著幾分謹慎,“這麼晚了,您找我有什麼事?”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接著是蔣天生有氣無力的聲音,像風中殘燭般飄忽:“烏鴉……你馬上來我彆墅一趟……我讓手下去接你……有……有要事跟你商量……”
“要事?”烏鴉心裡咯噔一下,選話事人的節骨眼上,蔣先生單獨找他,絕非小事。他不敢怠慢,立刻報了位置:“我在西九龍的福記茶餐廳,您讓人過來就行。”
“嗯……”電話那頭應了一聲,隨即傳來“哢噠”的掛斷聲,乾脆得不像個重病在身的人。
烏鴉捏著手機,眉頭緊鎖。吳誌偉湊過來,壓低聲音問:“蔣先生找你?這節骨眼上……”
“不清楚。”烏鴉搖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個小時後遠處就傳來引擎的轟鳴聲,一輛黑色悍馬像頭鐵獸般碾過夜色,穩穩停在茶餐廳門口。
車燈熄滅的瞬間,副駕駛座的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下來——約莫四十歲,寸頭,臉上一道刀疤從眉骨延伸到下頜,正是蔣天生的貼身保鏢兼心腹,道上人稱“刀疤李”。
“烏鴉。”李哥的聲音跟他的人一樣冷,眼神掃過烏鴉身後的阿讚林和吳誌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上車。”
烏鴉認得他,這人是蔣天生的左膀右臂,據說當年在尖沙咀火並時,替蔣天生擋過三刀,從此成了心腹。
他走上前,笑了笑:“李哥,好久不見。我能不能帶個朋友一起去?”
他指了指阿讚林,“這位是我師傅,蘇大師,本事大得很,說不定能幫上蔣先生的忙。”
李哥眼皮都沒抬:“蔣先生隻讓我接你一個。”語氣硬得像塊鐵板,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烏鴉碰了個釘子,也不尷尬,轉頭對阿讚林說:“師傅,您先在這兒等我會兒,我去去就回。”
阿讚林點點頭,沒多問:“去吧,小心點。”
“放心。”烏鴉又看向吳誌偉,“幫我照看好蘇大師,帶他去逛逛,等我回來。”
吳誌偉拍著胸脯:“烏鴉哥放心,保證把蘇大師伺候好。”
烏鴉這才拉開車門,坐進後座。悍馬的座椅是真皮的,卻硬得硌人,跟蔣天生的人一樣,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
李哥坐回副駕駛,對司機說了句“開車”,悍馬立刻像離弦的箭般竄了出去,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
車內一片死寂,隻有引擎的轟鳴。烏鴉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李哥,對方始終目視前方,側臉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線下像條蜈蚣,透著股狠勁。
烏鴉沒說話,心裡卻在盤算蔣天生這時候找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是想讓他站隊?
還是有彆的安排?
車窗外,西九龍的霓虹燈飛速倒退,從茶餐廳的煙火氣,漸漸駛入富人區的靜謐。
沿途的建築越來越氣派,路燈也變得稀疏,最後悍馬拐進一條綠樹掩映的山道,儘頭是一座燈火通明的豪宅正是蔣天生的住處。
車剛停穩,就有兩個保鏢上前拉開車門。
烏鴉下車時,特意看了眼四周——牆頭有監控,暗處隱約有黑影晃動,顯然防衛得比平時嚴了數倍。
“跟我來。”李哥走在前麵,步伐沉穩,每一步都像踩在點子上。
烏鴉跟在他身後,穿過花園,踏上台階。彆墅的門是實木的,推開時發出沉重的“嘎吱”聲,仿佛藏著無數秘密。
客廳裡空無一人,隻有牆上的掛鐘在“滴答”作響,像在倒數著什麼。
“蔣先生在樓上等你。”李哥指了指樓梯,“自己上去吧。”
烏鴉抬頭看了眼旋轉樓梯,燈光在上麵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張張開的網。
他深吸一口氣,抬步走了上去——不管等待他的是什麼,這趟渾水,他怕是躲不掉了。
樓下,悍馬的引擎還在低鳴,像一頭蟄伏的野獸,守著這棟藏滿了陰謀與算計的豪宅。
而西九龍的茶餐廳門口,吳誌偉正陪著阿讚林站在路燈下,看著悍馬消失的方向,誰也不知道,這一夜之後,東興的天,會不會變。
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混雜著雪茄燃燒後的焦香,嗆得人喉嚨發緊。
蔣天生半靠在天鵝絨床頭,臉色蠟黃得像張陳年舊紙,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似的“嘶啦”聲,胸口劇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氣。
他抬手揮了揮,示意旁邊的護士退出去,枯瘦的手腕上青筋暴起,像老樹根纏在骨頭上。
“關上門。”蔣天生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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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反手帶上門,厚重的紅木門板隔絕了外麵的動靜,房間裡瞬間隻剩下蔣天生粗重的喘息聲。
他站在離床三米遠的地方,規規矩矩地低著頭在這位東興龍頭麵前,再橫的角色也得收斂三分。
地板是進口的紫檀木,光腳踩上去都嫌涼,此刻卻燙得烏鴉腳底發慌。
“蔣先生,您找我……”
“坐。”蔣天生指了指床尾的單人沙發,聲音裡裹著痰音,“我知道你小子心裡犯嘀咕,這時候把你叫來,準沒好事。”
烏鴉依言坐下,沙發的皮質涼得刺骨。他瞥見床頭櫃上的藥瓶,標簽上的外文密密麻麻,旁邊還放著個青瓷痰盂,裡麵沉著些暗褐色的穢物,看得人心裡發沉。
蔣天生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整個身子都在抖,像風中的殘燭。
他抓起床頭的手帕捂嘴,好半天才緩過來,手帕上洇開一塊刺目的紅。
烏鴉剛想上前,就被他抬手製止了。
“不用裝好心。”蔣天生扯掉手帕,眼神渾濁卻銳利,“我還沒死,不用你假惺惺。”
烏鴉縮回手,心裡清楚,跟這隻老狐狸玩虛的,等於找死。
當年蔣天生在油麻地用一把菜刀劈開三條街的地盤,靠的可不是慈眉善目。
“您身子骨要緊,有話慢慢說。”烏鴉儘量讓語氣聽著恭敬,卻不卑不亢。
蔣天生喘了口氣,從枕頭下摸出個黃銅煙盒,抖出支雪茄。烏鴉眼疾手快地掏出打火機湊上前,火苗“噌”地竄起,映得蔣天生臉上的皺紋像刀刻般深刻。
“東興這攤事,你怎麼看?”
蔣天生吸了口煙,煙霧從鼻孔裡噴出來,模糊了他的表情。
“兄弟們都聽您的。”
“放屁!”蔣天生猛地把雪茄按在煙灰缸裡,火星濺起,“我躺這床上才半個月,底下就快反了天了!
雷耀陽那廝在元朗招兵買馬,陳浩南在銅鑼灣搶我們的場子,連他媽油麻地的幾個小頭目都敢私吞規費當我是死人嗎?”
他越說越激動,又開始咳嗽,這次咳得更凶,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烏鴉沉默地看著,心裡跟明鏡似的東興這棵大樹,早就從根上爛了。
“我沒幾天活頭了。”
蔣天生緩過來,聲音突然輕了,帶著種看透一切的疲憊,“醫生說,最多還有一個星期
烏鴉沒接話。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