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灣的公立醫院急診室外,走廊裡擠滿了穿著病號服的洪興兄弟,血腥味混著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
靠牆的長椅上,一個小弟捂著被砍斷的手腕,血從指縫裡往外滲,染紅了身下的墊子,他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嘴裡無意識地哼著,顯然是撐不了多久了。
旁邊躺著個斷了腿的漢子,褲管被血浸透,露出的骨頭茬白得刺眼,醫生剛給他做了簡單包紮,正等著手術室騰出來,他疼得渾身發抖,卻死死咬著牙沒喊出聲——混江湖的,這點硬氣還是有的。
陳浩南靠在牆上,黑色皮夾克上沾著血,有的是彆人的,有的是自己的。
他左臂被劃了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醫生剛用紗布纏好,此刻正隱隱作痛。
他看著眼前這一片狼藉,眉頭擰成了死結,煙一根接一根地抽,地上的煙蒂堆成了小山。
剛才清點過人數,洪興這邊死了三十二個,重傷二十多個,光是被自己人砍傷的就占了一半,其中有個跟著他多年的堂主,手筋被自家兄弟砍斷,以後怕是再也握不了刀了。
“南哥。”一個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他是洪興的白紙扇陳耀,負責社團的賬目和計謀,此刻臉上也帶著焦慮,“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
陳浩南抬起眼,眼底布滿血絲:“你想說什麼?”
“兄弟們損失太慘重了。”陳耀壓低聲音,往四周看了看,確保沒人偷聽,“東興有備而來,烏鴉那小子又夠狠,硬拚下去,咱們占不到便宜,反而會被拖垮。”
“不拚?”陳浩南冷笑一聲,聲音沙啞,“難道看著他們把咱們的地盤一塊塊搶走?看著兄弟們白死?”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耀歎了口氣,湊近一步,語氣帶著種神秘的凝重,“南哥,是時候請那位供奉出手了。”
“供奉?”陳浩南猛地站直身體,傷口被扯得生疼也顧不上,“你說的是……那位?”
“對,就是那位。”陳耀點頭,眼神裡閃過一絲敬畏,“咱們洪興社團裡一直供奉的巫大師。
這些年,社團能順風順水,搶下尖沙咀、銅鑼灣的地盤,甚至好幾次躲過死對頭的暗算,全靠這位大師暗中相助。”
陳浩南愣住了,手裡的煙掉在地上。他早年就聽社團的老人說過,洪興有個神秘的“巫供奉”,住在沒人知道的地方,神通廣大,能驅使鬼神,能斷人生死,卻從不露麵,隻有曆代龍頭和寥寥幾個核心成員才知道他的存在。
以前他隻當是江湖傳說,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陳耀會在這個時候提起。
“你是說……讓他對烏鴉動手?”陳浩南的聲音有些發緊。道上混的,不怕明刀明槍,就怕這種陰私手段。
“沒錯。”陳耀的眼神變得銳利,“巫供奉出手,能讓烏鴉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睡夢裡,連屍檢都查不出痕跡。
到時候東興群龍無首,咱們再趁機拿下他們的地盤,事半功倍。”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說出一個更驚人的秘密:“南哥,不瞞你說,蔣天生死得那麼快,也有巫供奉的功勞。
不然以他的身子骨,再撐個半年不成問題,怎麼會突然油儘燈枯?”
“什麼?!”陳浩南瞳孔驟縮,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蔣天生的死訊傳來時,他雖覺得突然,卻隻當是病入膏肓,沒想到背後還有這層貓膩。
那個神秘的巫供奉,竟然能悄無聲息地奪走一個龍頭老大的性命?
“這……這太冒險了吧?”陳浩南有些猶豫,“這種手段……不太光彩。”
“光彩?”陳耀苦笑一聲,“南哥,江湖路哪有什麼光彩不光彩?能贏的才是老大。
你看看躺在裡麵的兄弟,他們的命難道不比‘光彩’重要?”
他指著走廊儘頭那個奄奄一息的小弟,“那是阿武,跟著你從元朗打出來的,現在快不行了。你想讓更多兄弟像他一樣?”
陳浩南沉默了。走廊裡傳來傷者的呻吟聲,像針一樣紮在他心上。
他想起剛才火並的慘烈,想起兄弟們倒下時的眼神,想起烏鴉那囂張的嘴臉……如果硬拚贏不了,難道真要靠這種陰招?
“巫供奉……真有那麼厲害?”他低聲問,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
“比你想象的更厲害。”陳耀的聲音裡帶著篤定,“我見過他出手一次。
三年前,有個堂主想背叛社團,卷走賬上的錢跑路,結果當天晚上就突發惡疾,七竅流血死了,死狀跟中了邪一樣。
後來龍頭才告訴我,是巫供奉動的手。”
陳浩南的後背滲出冷汗。驅使鬼神,斷人生死……這種事聽起來就毛骨悚然。
可一想到兄弟們的傷亡,想到洪興的未來,他又覺得,或許這是唯一的辦法。
“要……要怎麼做?”他艱難地開口,像是做了極大的決定。
“我需要準備一些東西。”陳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烏鴉的生辰八字,還有他常用的一件東西,比如貼身的東西、常穿的衣服……有了這些,巫供奉才能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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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浩南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我讓人去查。”他看著急診室緊閉的門,心裡五味雜陳。
他一直以為,江湖拚的是拳頭和義氣,沒想到最後還要靠這種鬼神手段。可事到如今,他沒有退路了。
走廊裡的燈光慘白,照在陳浩南臉上,一半明一半暗。他知道,一旦請動巫供奉,事情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這場和東興的恩怨,會變得更加詭異,更加血腥。而那個神秘莫測的巫供奉,就像藏在暗處的毒蛇,一旦出手,必然見血。
急診室的門開了,醫生走出來,對著陳耀搖了搖頭——又一個兄弟沒救回來。陳浩南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
他在心裡默念:烏鴉,彆怪我不擇手段,要怪就怪你擋了洪興的路。
醫生的縫合針在陳浩南的傷口上穿梭,細細的線像條銀色的蛇,將外翻的皮肉一點點拉攏。
酒精消毒時的刺痛鑽心刺骨,他咬著牙沒吭聲,額頭上的冷汗卻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沾滿血汙的皮夾克上。
旁邊的護士動作麻利地撒上止血粉,白色的粉末接觸到傷口,瞬間被血浸透,又鋪上厚厚的紗布,用繃帶一圈圈纏緊,最後打了個結實的結。
“好了,這幾天彆碰水,按時來換藥。”醫生摘下手套,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顯然見慣了這種場麵。
陳浩南點點頭,活動了一下左臂,傷口傳來陣陣緊繃的疼,卻比剛才利索多了。
此時牆上的掛鐘指向淩晨三點,急診室的人漸漸少了些,隻剩下幾個重傷員還在呻吟,空氣裡的血腥味淡了點,卻多了份死寂。
陳耀扶著他站起來,山雞、陳皮、大天二、包皮跟在後麵,幾人身上都帶著傷,走路一瘸一拐,卻沒人抱怨。
上了停在醫院門口的黑色轎車,陳耀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時,引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南哥,我帶你們去找巫供奉。”陳耀握著方向盤,後視鏡裡映出他眼底的決絕,“烏鴉都騎到咱們脖子上拉屎了,再忍下去,兄弟們真要被他砍光了。”
山雞在後排罵了句:“早該請那位出手了!跟東興那幫雜碎講規矩,不如讓他們嘗嘗鬼神的厲害!”
陳皮也跟著附和:“就是,明的不行來暗的,看烏鴉那小子還怎麼囂張!”
陳浩南沒說話,隻是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路燈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像一個個沉默的鬼。
他心裡七上八下——對那個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巫供奉,他既有期待,又有說不出的忌憚。
車子駛出銅鑼灣,往城郊開去。越往前走,路燈越稀疏,最後徹底隱沒在黑暗裡,隻剩下車燈劈開前路的兩道光柱。
陳耀開得很穩,似乎對這條路極為熟悉,在沒有標識的岔路口也毫不猶豫地轉彎。
一個多小時後,車子顛簸著駛上一條坑窪的土路,周圍的空氣驟然變冷,連風都帶著股腐朽的味道。
“到了。”陳耀踩下刹車,車子停在一片黑黢黢的空地前。
陳浩南推開車門,一股寒氣瞬間鑽進領口,凍得他打了個寒顫。
舉目望去,四周是連綿的土坡,上麵隱約可見一個個隆起的小土包,正是傳說中的亂葬崗。
月光慘白,透過稀疏的樹杈灑下來,照在散落的白骨和破爛的紙錢上,透著說不出的陰森。
“巫供奉……就在這兒?”包皮的聲音發顫,手裡的手電筒光都在抖。
他從小就怕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此刻站在亂葬崗門口,腿肚子都在轉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