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讓他們跑了!”
馬奎粗糲的吼聲被鬼哭狼嚎吞沒,他虎口震得發麻,握著鋼刀的手卻穩如磐石。
刀刃劈開陰風,帶起一溜火星,斬在撲來的惡鬼身上,隻聽“滋啦”一聲,那青麵獠牙的鬼物便化作一縷黑煙,可黑煙尚未散儘,又有更多扭曲的黑影從四麵八方湧來,密密麻麻如蟻群過境。
“晦氣!”
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眉骨上的傷口滲出血珠,順著眼角滑進下頜的胡茬裡。
鋼刀劈砍的力道陡然加重,每一次揮砍都帶著破風的銳響,刀身與鬼爪碰撞的脆響連成一片,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這些惡鬼不知是被什麼邪術召喚而來,悍不畏死,且陰氣重得駭人。
馬奎的護體神功乃是白蓮教秘傳,尋常刀槍難傷分毫,可此刻被這漫天陰氣裹著,隻覺渾身氣血翻湧,皮膚像是被無數根冰針紮著,冷意直往骨頭縫裡鑽。
他低頭瞥了眼自己的胳膊,原本泛著古銅色的肌膚竟泛起一層青灰,那是陰氣入體的征兆。
“不行……再這樣下去,老子怕是要死在這裡!”
馬奎心頭一沉,哪怕有神功護體刀槍不入,也禁不住這無窮無儘的鬼潮折騰。
他餘光掃過四周,腳下的破廟的地板早已被踏得狼藉,魏喜怕是早已沒了蹤影,隻留他一人深陷絕境。
念及此,馬奎攻勢不減,左手卻飛快探向腰間的青布袋子。
指尖觸到冰涼的旗杆,他猛地發力,五指翻飛,數麵黃綢陣旗便被他掏了出來。
那旗麵上用朱砂繪著晦澀的符文,邊緣繡著八卦圖案,甫一離手,便帶著一股浩然正氣。
“噗!噗!噗!”
馬奎足尖點地,身形如陀螺般旋轉,手中陣旗被他狠狠插在四周的土地裡。
五麵陣旗呈五角之勢落地,旗尖沒入土中三寸,穩穩當當。
“急急如律令!”
他暴喝一聲,丹田內的真氣洶湧而出,順著指尖注入陣旗。
刹那間,五道金光從旗麵迸發,如流水般蔓延交織,轉瞬便結成一個半透明的金色結界,將馬奎牢牢籠罩其中。
“轟隆!”
最先撲來的惡鬼撞在結界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金光結界劇烈顫抖,泛起層層漣漪,那惡鬼卻被彈飛出去,在空中發出淒厲的哀嚎,身體如同被灼燒般滋滋冒煙,轉眼便消散了大半。
可這結界雖強,卻架不住鬼多。後續的惡鬼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了似的撲上來,前仆後繼地撞擊著結界。
每一次衝擊,結界的金光便黯淡一分,馬奎的氣血也跟著翻湧一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結界的震顫越來越劇烈,連腳下的地麵都在跟著發抖。
“嗷嗷!”
惡鬼們的哀嚎聲越來越刺耳,有些惡鬼竟開始互相撕咬,化作更強大的凶煞,朝著結界撞來。
結界上的符文開始閃爍不定,金光忽明忽暗,眼看就要支撐不住。
馬奎雙目赤紅,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
“拚了!”
一聲怒吼從他胸腔炸開,震得結界都嗡嗡作響。
他左手猛地一扯,從懷中掏出一個酒葫蘆。那葫蘆通體黝黑,是用老葫蘆製成,表麵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乃是他壓箱底的法器。
馬奎拔開塞子,仰頭便灌。
辛辣的白酒順著喉嚨灌入腹中,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像是著了火,一股滾燙的熱流從丹田升起,瞬間驅散了大半寒意。
他一口氣喝光葫蘆裡的酒,隨即抬手,狠狠咬破自己的中指。
指尖傳來鑽心的疼,殷紅的鮮血冒了出來,帶著陽剛之氣。
馬奎左手捏著葫蘆底,右手滴血的中指在上麵飛快遊走,一筆一劃,勾勒出一個鮮紅的八卦圖案。
八卦紋成的刹那,葫蘆猛地一顫,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
緊接著,他對著葫蘆口,雙手快速掐訣,指影翻飛如蝶,口中的咒語一字一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響徹在陰風之中:
“天火雷神,地火雷神,五雷降靈。鎖鬼關精。閉天門,閉地戶,留人門,塞鬼路,穿鬼心,破鬼肚,羅四山,眾邪伏。
攝捉一切邪鬼。急,附速附疾速迷著。一轉,天地動,二轉日月昏;三轉神鬼散;四轉魂魄離身;五轉摧山倒嶽;六轉收台光幽精爽靈;七轉收八萬四千形影;八轉迷動生魂;九轉承差天將,捉鬼附生人。急急如律令!”
咒語落音的瞬間,馬奎猛地將手一拍葫蘆底。
“嗡!”
震耳欲聾的嗡鳴陡然炸開,葫蘆周身立刻迸射出萬道金光,刺眼的光芒逼得惡鬼們紛紛後退,發出驚恐的尖叫。
那葫蘆竟緩緩漂浮起來,懸在半空中,葫蘆口對準下方密密麻麻的鬼潮,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
三寸,一尺,三尺……不過眨眼功夫,原本小巧的酒葫蘆竟化作丈許大小,葫蘆口黑沉沉的,像是一個無底深淵。
一股恐怖至極的吸力從葫蘆中迸發出來,周遭的陰風瞬間被攪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飛沙走石,鬼哭狼嚎之聲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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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惡鬼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它們想要逃跑,卻被那股吸力牢牢吸住,身體不受控製地朝著葫蘆口飛去。
體型較小的惡鬼直接被吸了進去,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體型較大的凶煞,拚命掙紮著,鬼爪摳著地麵,卻還是被一點點扯向葫蘆口,身體在吸力下被拉得變形,最終還是難逃被吞噬的命運。
馬奎站在金光結界中,看著這一幕,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一絲。
他大口喘著粗氣,渾身被汗水浸透,傷口火辣辣地疼,可看著那葫蘆不斷吞噬惡鬼,他的眼中卻燃起了熊熊的戰意。
“魏喜!你想逃?哪裡有那麼容易!”
淒厲的嘶吼聲劃破破廟的死寂,驚得樹梢上的夜梟撲棱著翅膀倉皇飛竄,枯枝敗葉簌簌墜落。
馬奎佝僂的脊背因極致的憤怒而高高弓起,活像一頭蓄勢待發的凶獸。
他那張布滿褶皺的臉漲得通紅,渾濁的眼珠裡迸射出近乎癲狂的光芒,死死盯著東方魚肚白泛起的方向那裡,正是魏喜遁走的蹤跡。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趕儘殺絕!”馬奎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碾磨出來的,帶著血沫子的腥氣,“必須逼你交出趕屍家族的秘寶煉屍秘籍!”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枯瘦如柴的手指狠狠攥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滲出血絲。
腦海中,一幅宏偉又血腥的畫麵瘋狂滋長泛黃的秘籍上,密密麻麻的朱砂咒文蜿蜒如蛇,無數銅皮鐵骨的屍兵從地底爬出,青麵獠牙,刀槍不入。
“有了這秘籍,我就能煉製出一支無堅不摧的屍軍!
嗬嗬……嗬嗬嗬……”馬奎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在空曠的林子裡回蕩,聽得人頭皮發麻,“到時候,我便帶著屍軍殺向龍虎山!踏平那狗屁天師府!”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天際那一抹熹微的晨光,眼中的狂熱幾乎要溢出來,語氣陡然變得恭敬又沉痛:“教主啊,您在鎮妖塔裡受苦了!”
幾十年前的畫麵如潮水般湧進腦海。龍虎山的老道們禦劍而來,青衫飄袂,法咒煌煌,將白蓮教的總壇攪得天翻地覆。
火光衝天,哀嚎遍野,教主身披金甲,浴血奮戰,卻終究寡不敵眾,被那龍虎山掌教以鎖仙索捆縛,鎮壓在鎮妖塔下,永世不得翻身。
自那以後,白蓮教樹倒猢猻散,四分五裂,受儘天下道門的恥笑與圍剿。
“這筆仇,我馬奎一定要報!”他猛地跺了跺腳,腳下的腐葉與碎石飛濺,“待我煉成屍軍,定要把龍虎山那些牛鼻子老道全部乾掉!
扒皮抽筋,挫骨揚灰!為教主報仇!為白蓮教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你們這些該死的牛鼻子老道!”馬奎突然仰起頭,對著半空中怒吼,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我們白蓮教招你惹你了?!為何要對我們趕儘殺絕?!”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幾十年的隱忍,幾十年的籌謀,眼看著煉屍秘籍近在咫尺,卻被魏喜那老狐狸帶著跑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最後的怒吼聲撕裂長空,驚得遠處的村寨傳來幾聲雞鳴。
馬奎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像是一隻被戳破的風箱,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林子裡格外清晰。
他死死咬著牙,牙齒咯咯作響,直到嘴角嘗到一絲鐵鏽般的血腥味,才緩緩平複下來。
東方的天際,魚肚白已經漸漸染成了暖金色,一縷縷晨光穿透濃密的枝葉,灑在布滿寒霜的地麵上。
馬奎看著那緩緩亮起來的天空,臉色愈發陰沉。
天亮了。
趕屍之道,最忌白日,魏喜必定會借著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陰氣拚命逃竄,如今天光大亮,再想循著陰氣追蹤,難如登天。
“哼,魏喜,你以為這樣就能甩脫我?”馬奎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隨即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知道,不能再耽擱了。
他緩緩彎下腰,從貼身的灰色布口袋裡,掏出了一隻用乾枯茅草編織而成的小馬。
那草馬巴掌大小,做工粗糙,馬鬃馬尾都歪歪扭扭,看起來毫無出奇之處,唯有馬眼的位置,用朱砂點了兩點,隱隱透著一絲詭異的紅光。
馬奎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草馬的脊背,隨即深吸一口氣,猛地朝著草馬的腦袋上吹了一口。
那口氣息並非尋常之氣,而是馬奎苦修數十年的本命陰氣,氣勁裹挾著一股陰冷的風,吹得草馬的茅草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