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雨剛停。山上的泥水還在緩緩流淌。陳岸站在滑坡邊緣,渾身濕透,懷裡緊抱著一塊凍品包裝袋,貼在胸口。徽章上的獅子與錨鏈在閃電的光亮中一閃而過。他一動不動,目光投向遠處漸漸逼近的車燈。
車燈越來越近,最終停在碼頭邊。黑色轎車的車門打開,一雙皮鞋踩進積水裡。接著,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走了下來。陳天豪撐開手杖,緩步走來。金筆在他指尖輕巧地轉了一圈,他微笑著開口:“聽說你救了兩個人,還撿了個不該碰的東西?”
周大海從漁船後猛地衝出,手裡拎著柴油桶,臉漲得通紅:“你這棺材鋪老板,大半夜不睡覺,跑這兒嚇人?滾回去!”
他往前一步,將油桶對準車頭。陳岸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卻沉穩有力。周大海停下腳步,喘著粗氣瞪眼。
“現在不是鬨的時候。”陳岸低聲說。
他鬆開手,上前兩步,站到陳天豪麵前。兩人相距半米,海風迎麵吹來,誰也沒有後退。
“我隻跟看得見海的人談事。”陳岸說。
陳天豪笑了笑,把金筆收進衣袋,“看來你是願意談了。上船說?我那艘遊艇剛修好,裡麵有空調。”
“行。”陳岸點頭,“我也正想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踏上甲板。周大海站在岸邊,攥著纜繩,指節發白,嘴裡喃喃:“瘋了,真是瘋了,跟狼分肉吃。”
遊艇不大,卻整潔乾淨。甲板光亮,欄杆是不鏽鋼的,觸手生涼。陳天豪走在前麵,推開駕駛艙的門,請陳岸進去。
“坐。”他說。
陳岸沒坐。他關上門,赤腳立在地板上。海水順著褲腳滴落,在腳下積起一小灘水漬。他右手扶著方向盤,左手不經意碰了下窗沿,指尖沾上了鹹澀的海水。
係統聲音忽然響起:“檢測到特殊簽到地點。”
他眼神微閃,麵上不動聲色。
片刻後,聲音再次傳來:“今日簽到成功,獲得深海壓力免疫。”
一股熱流自背脊升起,耳膜嗡鳴,仿佛潛水時的壓力感襲來。他放慢呼吸,身體似乎在悄然適應某種無形的重壓。
緊接著,他聽到了聲音。
來自甲板下方,低沉而持續,節奏穩定卻不似馬達。更像是壓縮機運轉時的液壓聲。這種聲音他聽過一次——上個月看過港務局的視頻,遠洋貨輪轉運集裝箱時便是如此。
他低頭看了眼腳下的地板。
地板堅實,但他能感知到細微的震動。他彎腰假裝係鞋帶,手指貼地掃過縫隙,捕捉到一絲共振。再聯想到剛剛獲得的能力——這船能抵禦深海壓力,說明結構密封嚴密,絕非普通遊艇。
陳天豪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
“不知道。”陳岸直起身,望著他。
“因為你不怕事。”陳天豪笑了,“彆人躲都來不及,你偏往上衝。昨晚下雨,你第一個趕到滑坡現場。今天早上,我已經收到三份報告,說你貼了禁航通告,還逼廣播站播送預警。膽子不小。”
“人命比規矩重要。”陳岸說。
“可規矩也是人定的。”陳天豪起身,走到控製台前,按下按鈕,屏幕亮起,顯示出一條航線,“我要建一個漁業聯合體,整合沿海資源。你有技術,有口碑,缺的是資金和渠道。這兩樣,我可以給你。”
“條件是什麼?”陳岸問。
“交出你那些設備的來源。”陳天豪轉身盯著他,“比如那個能預測天氣的裝置,是怎麼來的?還有你在礁石區接收到的信號,是否和三十年前那艘沉船有關?”
陳岸沉默。
他走到窗邊,望向外麵的大海。霧氣未散,遠處停著幾艘漁船。其中一艘屬於周大海,船上堆著破舊漁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說。
“你裝傻的樣子,跟你前世一模一樣。”陳天豪忽然開口。
陳岸回頭看他。
“哦?”他問。
“十年前我在深圳見過一個項目主管,天天加班到淩晨,最後倒在辦公室。”陳天豪語氣平靜,“那天我簽了他的離職單。他的臉,跟你現在這張,一模一樣。”
艙內陷入寂靜。
陳岸沒有笑,也沒有否認。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的老繭與疤痕。那是長年趕海留下的印記,一道又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