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岸回到屋裡,把背包放在桌上。玻璃瓶還在,裡麵的紙濕了一半。他沒有打開,先去床底拖出一個鐵皮盒子。
盒子已經生鏽,拉開時發出刺耳的聲響。裡麵放著幾件零碎物件:一塊舊手表、一把貝殼刀,還有一張潛水時撿到的照片碎片。
他取出照片,鋪在燈下。照片泛黃,邊緣微微卷起。畫麵中能辨認出兩個人站在一扇門前。左邊那人穿著長衫,右邊的年輕人西裝筆挺,手裡提著公文包。
這是馬明遠。
雖然年輕許多,但那雙眼睛依舊冷峻如初。陳岸用鑷子輕輕夾起一角,放進測繪儀。圖像被放大,逐漸清晰。
背景也清楚了些。門框上方掛著一塊木匾,字跡模糊。他調亮燈光,一字一字地辨認:“澳……門……陳記商號”。
再看地麵石板的紋路——竟與沉船瓷器底部的花紋如出一轍。
他放下照片,取出聲呐儀接上電源。信號燈閃了兩下,進入待命狀態。他按下頻率鍵,發送電碼:目標確認,姓馬,涉及澳門資金流轉。
連發三遍後,他關閉設備,將儀器塞進抽屜。
天色漸暗,屋外傳來狗吠。他起身鎖門,披上外套出門。
海鮮集團大樓後牆有一扇小鐵門,平時上鎖。今晚卻虛掩著一道縫隙。陳岸貼著牆根靠近,蹲在灌木叢後觀察。
二樓檔案室沒開燈。他知道此刻無人值班,隻有攝像頭定時轉動。他等了一分鐘,算準間隔,翻牆而入。
走廊剛拖過地,地麵泛著微光。他脫掉鞋子,隻穿膠襪前行。防滑靴壞了,但這雙膠襪是他簽到換來的,踩在地上穩當不打滑。
走到通風口下方,他停下腳步。角落裡躺著一隻白色手套,嶄新,還帶著淡淡香氣。他立刻明白是誰留下的。
馬明遠有潔癖,每次進檔案室都會更換手套。這隻顯然是他匆忙丟棄的。
陳岸用膠襪底悄悄粘起幾根纖維,藏進袖口。隨後退至樓梯拐角,等待清潔工推車經過。
那人刷卡開門時,他模仿馬明遠的步態——背脊挺直,步伐不大,右手插在外套口袋裡。
門開了。
他低頭走進,在標著“1983”的櫃子前蹲下。手指迅速翻找,抽出一本員工名冊。
紙張已脆,翻動時沙沙作響。他屏住呼吸,一頁頁往後翻。
找到了。
“馬明遠”三個字寫在入職欄,筆跡工整,第三筆橫折鉤微微上翹,末點略偏右側。
他閉眼回想海底賬本上的字跡——相同的頓筆,相同的傾斜角度。
不是巧合。
他掏出隨身小本,憑記憶記錄簽名特征,合上本子的瞬間,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
他立即蹲下,鑽進桌底。
門被推開,手電光掃了進來。保安轉了一圈便離開了。
陳岸沒有馬上起身。他在桌下多等了幾秒,確認人走遠才爬出來。
臨走前,他故意碰倒文件筐,紙張散落一地。然後從另一側窗戶翻出,落地時踩斷一根枯枝。
跑出五十米後,他回頭望去。大樓燈火通明,警報未響。
但他知道,對方遲早會發現有人動過檔案室。
回到家已是深夜。他燒水泡麵,吃了一口就放下——耳朵疼得厲害,左耳幾乎失聰,右耳嗡嗡作響。
他攤開筆記本,畫下一條線:澳門→支票→彙款人→陳天豪。
又畫一條:馬明遠→簽名→賬本→沉船。
兩條線之間,還空著一段。
差一個證據,就能將兩邊連接起來。
正想著,外麵突然傳來砸門聲。
不是敲門,是重重撞擊。
他開門,村裡的王嬸站在門口,臉色蒼白。
“趙有德不行了。”她說,“在祠堂喝了藥,人快沒了。”
“什麼時候的事?”
“剛送醫院,醫生說能不能醒還不知道。”
“遺書呢?”
“警察收走了,說是重要物證。”
王嬸說完便轉身離去。
陳岸站在門口沒動。他知道趙有德不會輕易死去。這種人,寧可算計彆人,也不會讓自己死在前頭。
他回屋坐下,盯著油燈看了很久。
第二天淩晨,他去了衛生所。
趙有德住在最裡麵的病房,門口有警察值守。家屬不得入內,連趙秀蘭都被攔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