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仍在湧動。
陳岸站在金屬平台上,手中握著一塊玻璃碎片。指尖微涼,仿佛剛觸過冷水。他沒有扔掉它,反而將碎片貼在胸口。濕透的衣服緊貼身體,但那一點溫度還是傳了過來。
天上的雙月圖騰格外明亮。
空中懸浮著金色光點,排列成兩輪月亮的形狀。它們靜止不動,懸於夜空,可陳岸知道,這並非死物。它在跳動,在震顫,如同他手中的聲呐儀一般,一震一震地搏動著。
他抬頭望去。
一道光束落下,輕輕擦過他的手臂。刹那間,腦海中浮現出一些畫麵——不是聲音,也不是言語,更像是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突然浮現。
他看見一間實驗室。
白色的燈光下,牆上掛滿圖表。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跪在地上,凝視著牆上的投影。屏幕上同樣顯現著兩輪月亮,一明一暗。他們沉默不語,隻是流淚。一名女研究員伸手觸碰屏幕,手指微微發抖。
畫麵隨即變換。
澳門碼頭,細雨紛飛。一艘船靠岸,箱中無貨,隻有一個個透明的艙體。每個艙內都躺著一個人,閉著眼睛,身上連著導線。艙體上寫著三個字:鴻發。
陳岸明白了。
“鴻發”不是公司,也不是商業機構。它是信號站,是外星文明留下的遺跡。他們不要石油,不要礦產,他們尋找的是能承載記憶的生命——意識容器。
林淑芬是第一個成功的。
她不是壞人,也不是間諜。她是自願進入的。她在監控室刪除了三千小時的數據,隻為保留一段孩子的笑聲。她想證明,人類的記憶不隻是數據,還有情感。
光點緩緩降落。
其中一顆飄至陳岸麵前,停在他的手心。他沒有躲避,任由那光芒滲入皮膚。身體開始發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血管中流動。視線模糊了一瞬,又迅速恢複清晰。
係統變了。
不再是簡單的簽到提示,而是一條蜿蜒曲折的線條,如同纏繞的繩索。上麵綴著細小的光點,每一個代表一個生命。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村民,甚至在虎鯨的眼睛裡也發現了這樣的光點。
原來簽到係統並非獎勵。
而是篩選。每天清晨接觸海水,就是在激活體內的密碼。偏遠的海灘、深夜的灘塗、礁石區……越是特殊的地方,越容易被喚醒。三年來他撿起的每一條魚,磨破的每一雙鞋,都不是徒勞。
遠處傳來震動。
海底深處,一聲心跳響起。
咚——
整個海床都在顫抖。平台邊緣的鐵皮嗡嗡作響,腳下的金屬板微微翹起。聲呐儀閃了一下,陷入黑暗。再度亮起時,顯示的已不再是信號波,而是一幅地圖:光源位於斷層之下,宛如一枚埋藏地底的卵,表麵布滿紋路,隨著心跳一張一縮。
周大海走了過來。
他扶著牆,腳步有些踉蹌。用那隻完好的眼睛盯著陳岸看了許久,忽然開口:“它在跳。”
陳岸點頭。
“像活著的一樣。”周大海低聲說,嗓音沙啞。
兩人不再言語。
陳岸低頭看向手中的聲呐儀。機器早已損壞,外殼破裂,電線裸露在外。但他仍將手放了上去。他知道,馬明遠的最後一句話仍卡在係統裡——“小心陳天豪的複製體”。那句話一直未被清除,像一根刺,深埋其中。
他集中精神,試圖將那句話推出。
嗡——
聲呐儀猛然一震。
緊接著,奇異的事發生了。
平台上那台廢棄的提純機忽然亮了一下。村裡那些早已斷電的改裝燈,竟同時泛出微弱光芒。就連泥濘中的舊纜繩,表麵也浮現出一層淡藍色的光暈。
所有設備都不約而同指向同一個方向——深海的光源。
它們無聲無息,卻堅定地指向下方,仿佛一群人在某一刻達成了共識,齊齊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