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灑在海麵上,陳岸的手浸在水中。指尖微微發燙,仿佛被輕輕咬了一口。他知道,這是係統接通的信號。
“開始了。”他低聲說。
海水裡的綠色微粒開始移動,緩緩聚攏、貼合、硬化,發出微弱的光。第一艘船逐漸成形——拳頭大小,半透明,內部細管有節奏地跳動,像一顆搏動的心臟。
周小芹蹲在礁石邊緣,懷裡抱著一架舊算盤。木框光滑泛亮,銅珠滑動時發出清脆聲響。她目光緊鎖海麵,嘴裡念著數字:“三十七,偏移一點二,降速。”
她沒有抬頭,手指也未停歇。這算盤不是尋常物件,是她親手改裝過的。每一顆珠子都嵌入了貝殼碎片,能感應水下的細微變化。她說這樣比屏幕更靈敏,反應更快。
陳岸看了她一眼。從前隻覺得她是周大海的妹妹,總悄悄往他飯盒裡塞鹹蛋,話不多,做事乾脆利落。如今才明白,她記下了太多東西:菌群分裂的時間、遊動方向、反應速度……三個月來,她日日守在這裡,畫圖、標注數據,從未間斷。
“你什麼時候懂這些的?”他曾問。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頭撥動銅珠,“我爹翻船那年,我在艙底撿到一本書,講海藻怎麼在毒水裡活下來。我就想,人要是也能扛住毒性,就好了。”
那時村裡鬨赤潮,魚死了,人喝了水也病倒。她家最先撐不住,可她活了下來,靠的是吃礁石縫裡的綠苔。後來才知道,那東西能解毒。
如今,這些經驗全都派上了用場。
十二艘船依次成型,排列成雙月圖騰的形狀。它們不耗燃油,依靠吸收宇宙射線和海水中的能量前行。每艘船上都錄有一段聲音——那是虎鯨最後一次集體鳴叫的錄音,既是啟動密碼,也是定位信號。
船隊緩緩上升。越接近高空,空氣越不穩定。電離層出現波動,可能是乾擾。
陳岸將雙手按進控製台。那是用珊瑚與廢棄船體零件拚接而成,表麵粗糙,卻能連接所有生物信號。他閉上眼,感受洋流自下而上的推力,模擬星辰運行軌跡。這不是計算,而是身體的直覺。就像小時候在灘塗找鮑魚,哪裡退潮慢,哪裡藏暗流,身體總比腦子先知道。
“準備投放。”他說。
周小芹猛地撥完最後一串珠子,“窗口開了!就是現在!”
他雙手下壓。
十二艘船同時加速,衝破大氣層。那一瞬,全球三十個觀測站接收到信號——不是圖像,不是文字,而是一段聲音:短促、有節奏,像是種子破殼時的第一聲輕響。
成功了。
還未來得及鬆口氣,警報驟然響起。
三艘戰艦從北方逼近,灰藍色艦身,炮口泛著冷光。標誌模糊,卻是早已退役的挪威海軍編號。它們不該出現在這裡,更不該還能運作。
“這些人還不認命?”周小芹皺眉。
陳岸搖頭:“不是來談的。”
敵艦發射電磁脈衝彈,目標正是剛升空的船隊。這種攻擊對機械有效,但對生物體而言,關鍵在於能否自我修複。
他沒有下令反擊。
他打開了共鳴頻道。
手指在控製台上敲出一段節奏——緩慢、穩定,帶著深海回音。這是他從虎鯨那裡學來的,不是命令,而是提醒。
海中的菌群立刻響應。
殘餘的孢子迅速聚合,化作蜂群般的護衛艇。它們體型小巧,動作迅捷,外殼每秒可硬化三次。第一波脈衝擊來時,它們迎頭而上。有的炸裂開來,碎片附著敵艦雷達,釋放酸液,腐蝕了瞄準係統。
第二輪攻擊因此延遲了七秒。
而這七秒,已足夠。
護衛艇借助洋流彈射升空——這不是人類技術,而是陳岸從自然中學來的智慧。海底熱泉噴發時,微生物利用溫差加速。他把這一原理搬到了空中。
蜂群繞至側翼,撞擊炮塔。酸液滲入金屬縫隙,冒出白煙。一艘戰艦失去動力,歪斜著墜入遠處風暴區。
另兩艘立即調頭欲逃。
陳岸沒有追擊。
“讓他們走。”他說。
周小芹望著遠去的黑影,輕聲問:“他們會再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