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江舒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她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軟體動物,憑著最後的本能,挪回了這個被她稱為“家”的地方。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哢噠。”
門開了。
客廳裡燈火通明,電視機裡播放著吵鬨的綜藝節目,但整個空間裡的氣氛,卻比門外深夜的走廊還要冰冷。
沙發上,母親徐周麗敷著麵膜,雙腿翹在茶幾上,手裡刷著短視頻,時不時發出一兩聲不屑的嗤笑。
弟弟江天戴著耳機,眼睛死死盯著手機屏幕,手指在上麵瘋狂點擊,嘴裡念念有詞,全是遊戲裡的術語。
父親江大生坐在單人沙發上,手裡捧著一份報紙,卻半天沒有翻一頁,眼神空洞地望著電視的方向,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三個人,三種姿態,卻共同構成了一幅詭異而冷漠的畫麵。
江舒悅的出現,打破了這份表麵的平靜。
江大生最先看到她,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想要躲避的疲憊。他動了動嘴唇,最終隻是把頭扭向了一邊,假裝更專注地去看那份他根本沒看進去的報紙。
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根冰冷的針,刺進了江舒悅已經千瘡百孔的心。
徐周麗聽到了開門聲,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隻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聲音從麵膜底下傳出來,顯得有些含混不清。
“喲,還知道回來啊?”
她的語氣裡沒有絲毫關心,隻有滿滿的譏諷和不耐煩。
“我以為你今天晚上就睡楚風家大門口了呢。”
江天也在這時摘下了一隻耳機,斜著眼睛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陌生得讓江舒悅心頭發慌。
那不是看姐姐的眼神。
那是看一個麻煩,一個瘟神,一個唯恐避之不及的災星的眼神。
江舒悅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到客廳中央。
她想開口,想說“我回來了”,想說“楚風他……”
可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她隻能站在那裡,任由家人的冷漠像刀子一樣,一片一片地剮著她。
終於,還是徐周麗先打破了沉默。
她一把扯下麵膜,露出一張因為保養而顯得有些緊繃的臉,那雙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江舒悅。
“怎麼?這副死了爹媽的表情是給誰看呢?”
“你不是去找楚風求情了嗎?怎麼,又被人家當狗一樣趕出來了?”
徐周麗的話,又毒又準,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戳在江舒悅最痛的地方。
“媽……”江舒悅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哭腔,“他……他說……他永遠不會原諒我。”
“嗬。”徐周麗冷笑,那笑聲尖銳刺耳。
“現在知道哭了?早乾嘛去了?”
她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指著江舒悅的鼻子就開始數落。
“我早就跟你說了,對付男人,不能光用強的!你得軟硬兼施,得有手腕!你呢?你除了會一哭二鬨三上吊,你還會什麼?”
“之前讓你去討好他,你去了,結果呢?把自己閨蜜都給送上去了!現在人家蘇月跟著楚風吃香的喝辣的,你呢?你成了全網的笑話!”
“現在又跑去硬碰硬,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被他捧在手心裡的江舒悅嗎?你醒醒吧!你現在在他眼裡,連個屁都不是!”
徐周麗越說越氣,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江舒悅臉上了。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當初讓你跟林澤好好處,你不聽!非要去招惹楚風!現在好了,林澤進去了,楚風發達了,你什麼都沒撈著,還把全家都給拖下水了!”
“你就是個掃把星!”
“我們江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生出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
一句句,一聲聲,比楚風的話還要傷人。
楚風的狠,是斬斷過去的決絕。
而自己母親的怨毒,卻是從骨血裡發出的詛咒,讓她無處可逃。
江舒悅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媽,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她絕望地看著徐周麗,“我也是你的女兒啊……”
“女兒?”徐周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我可沒你這樣的女兒!我的女兒,不會這麼蠢,不會這麼沒用,更不會把自己的家作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指了指周圍,聲音拔高了八度。
“你看看!你看看這個家!因為你,我們現在出門都得被人指指點點!你弟弟的工作都快保不住了!我跟你爸的老臉都讓你給丟儘了!”
“你現在跑回來哭有什麼用?眼淚能換來錢嗎?能讓楚風那個王八蛋回心轉意嗎?”
“不能!”
徐周麗斬釘截鐵地說道。
“江舒悅,我告訴你,你彆以為這個家是你永遠的避風港!”
“你這次回來,又能待幾天?”
徐周麗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充滿懷疑。
“是不是在外麵混不下去了,又跑回來博同情了?等過兩天,你是不是又要想出什麼幺蛾子,再去楚風麵前犯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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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我們家經不起你這麼折騰了!”
“你這次回來,要是真心悔過,就老老實實待著,找份正經工作,彆再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
“要是你還想著靠楚風翻身,那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們江家,養不起你這尊大佛!”
徐周麗的話,像是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下來,讓江舒悅從裡到外都涼透了。
她不相信自己。
在自己親生母親的眼裡,她回來,不是因為走投無路,不是因為傷心欲絕,而是一場新的算計,一個新的陰謀。
她把自己當成了一個不穩定的炸彈,一個隨時可能引爆,把全家都炸得粉身碎骨的麻煩。
江舒悅的心,徹底碎了。
被楚風碾碎的,是她對愛情的幻想。
被徐周麗擊碎的,是她對親情的最後一點依賴。
她無力地辯解著:“媽,我沒有……我這次是真的……真的走投無路了……”
“走投無路?”徐周麗根本不信,“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你就是覺得楚風現在發達了,你後悔了,不甘心了!”
“我告訴你,晚了!”
“你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現在怪誰?”
“當初你但凡對楚風好一點,不那麼作,現在住豪宅開豪車的,就是你!哪輪得到蘇月那個小賤人!”
徐周麗的話題,又繞回了她最在意的錢和麵子上。
在她看來,江舒悅的失敗,不是感情的失敗,而是投資的失敗。
她錯過了楚風這支潛力股,現在隻能眼睜睜看著彆人坐享其成,而她自己,血本無歸。
這種懊惱和憤怒,讓她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江舒悅身上。
江舒悅看著母親那張因為嫉妒和不甘而扭曲的臉,忽然覺得很陌生。
她真的認識眼前這個人嗎?
這是那個曾經會在她生病時守在床邊,會在她受委屈時抱著她安慰的母親嗎?
還是說,以前的那些溫情,都隻是因為她能給這個家帶來好處,因為她釣到了楚風這個金龜婿?
現在,她失去了利用價值,所以,那些溫情也隨之消失了。
這個念頭讓江舒悅不寒而栗。
她把最後的希望,投向了那個從頭到尾都沉默著的弟弟。
“江天……”
她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姐……姐被欺負了,你……你也不管我嗎?”
一直埋頭玩手機的江天,終於有了反應。
他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抬起頭,眼神裡是江舒悅從未見過的冷漠和煩躁。
“管你?我怎麼管你?”
江天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疏離。
“姐,你能不能彆再給我找事了?”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現在在單位都抬不起頭來!”
他猛地站了起來,在客廳裡煩躁地踱步。
“同事們都在背後議論我,說我有個不知廉恥的姐姐,為了錢什麼都乾得出來!說我們全家都是吸血鬼!”
“領導也找我談話了,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讓我注意影響,彆給單位抹黑!”
江天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