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蒲珠已經不知來過多少回,但沒有一次會有今天這般特彆,以往都是以女兒的身份到來,但是今天,她是為了王的位置而來。
寢宮的大門洞開,不僅散發出了逼人的寒氣,更是有股難以言述的威懾壓迫感,讓蒲珠的每一步前行似乎都很艱難。
想成為一個王,是需要巨大的勇氣和堅韌,也需要經曆各種磨難和考驗才能達成。
這是慕東陽以前給她講課說的話,她一直記在心間從未遺忘,今天就是驗證的時刻。
本以為護犁的身邊會是侍衛環繞,可是等蒲珠進來後才發現,整個巨大的房間,除了端坐在熊皮椅子上的護犁,沒有一個多餘的人存在。
對於到來的蒲珠,護犁除了最初的一絲驚訝過後,他臉上的笑容似乎就一直沒有間斷過。
護犁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油儘燈枯的模樣,反而有些紅光滿麵光彩奪人,整個人都像是十年前那種精力充沛的巔峰模樣。
“過來,我的小珠兒,到父王的身邊來。”護犁的聲音充滿了慈愛,讓蒲珠也恍若回到了十年前。
“你們都退下~!”蒲珠回頭淡淡吩咐一聲,進了此間後,她的言語間仿佛不知不覺有了種奇異的威嚴力量加持,隻讓身後一眾城衛軍和侍衛齊刷刷低下了頭,緩緩抽身退出了寢宮門外。
“這就對了,王的命令不容置疑,小珠兒,你確實有資格進入這裡!”護犁覺得老懷大慰,毫不吝惜地點著頭表揚了自己的女兒。
蒲珠輕輕走上前去,脫下了頭盔,露出滿頭烏黑的秀發,跪坐在護犁身前,她正要說話時,卻被護犁伸出手指擋在她嘴唇上阻止了。
“你不用告訴我,你那幾位兄長的答案,我不想聽,我隻想知道,如果西羌到了你手上,你能做到什麼程度?”護犁的眼神裡,慈愛的積累開始消退,反而是考校的慎重逐步增加。
蒲珠抬起頭,望著眼神淩淩的護犁緩緩說道,“父王,您不覺得我們西羌人活得悲慘的境遇,其實並不是上天降臨的考驗,而是我們本身就走錯了方向麽?”
“何出此言?”護犁大感驚訝,他本以為蒲珠會迫不及待地交出自己以後治國的各種方案,卻不想得到另一種異乎尋常的答案。
“父王,列代羌王裡,可曾有人想到過,為何我們西羌人,大多數都活不過四十歲就將死去的情況?”蒲珠說起這句話,眼神裡流出一股悲天憫人的奇異神采,“我會努力讓大多數西羌人都活到四十以上,讓每一個西羌人都不至於餓死凍死在草原,也會讓每一個覬覦西羌的敵人都後悔膽寒。”
護犁的眼睛豁然開明了,蒲珠沒有絲毫豪言壯語的樸實,才是最最真誠的繼位宣言啊!護犁突然有種預感,他的這個寶貝女兒,說不定會成為西羌以後最了不起的一代聖王!
“你為他們做了這麼多,可是下民愚昧,而我們西羌的統治根基,都是各個部落頭人頭領盤踞整合才形成,你要如何解決這個困境?”護犁加深了測試繼位者的認知難度,他提出的這個問題,估計整個西羌,包括大王子莫托,或者說國師巴桑都不一定能夠回答出來。
“父王,這一點上您可能又錯了!”蒲珠站起了身,而後語氣鏗鏘地回答,“我們的王權根基,如果靠著這些頭人頭領,遲早也會分崩離析,老師和莊嶠都對我說過一個意思的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王權的根基不是底層下民們認同給予的,就如同大樹離開了大地,遲早枯萎而亡。”
“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上天真的垂憐我西羌,才會給我們留下這樣一個寶貝!”護犁終於忍不住放聲開懷大笑起來,“巴桑,你這老貨現在可還對蒲珠心存遲疑?”
巴桑國師在這裡?!蒲珠心裡咯噔一下,那死在祭壇上的巴桑又是哪一位呢?
寢宮後麵的布帷裡鑽出來個笑眯眯的老番僧,蒲珠定睛一看,這不是巴桑還是誰啊?看樣子,他們似乎有更加便捷的消息渠道,早已得知了巴苛湖祭壇上發生的一切。
護犁這一招如同養蠱培養,讓自己的子女裡,最後的勝利者才能進入的方式,看起來殘忍,實則是西羌頂層默認的一項規則,隻是蒲珠作為最後的勝利者,讓他們稍微驚訝而已。
“殿下不要疑乎,去祭壇的不過是本座的一個替身而已,其實大祭司也一樣!”巴桑微笑著對她進行回答解惑,而後在招手將隱藏的大祭司一同叫過來。
西羌新王繼位,如果沒有巴桑和大祭司作為見證,是不完整且不具備法理效應的事情!
“小珠兒,父王服藥過後的時間不多了,長話短說吧!國師和大祭司會幫助你順利過度,而後就要歸隱去塔杆山,這是我跟他們約定好的事情。”護犁吩咐著,而後又叮囑了一句,“你的幾個兄長既然都不在了,他們的後人,你能照看的也要照顧一下,這是我最後的懇求,至於其他的,你想做就做,成了王者,就注定是孤獨的存在,這是宿命!”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護犁顫顫巍巍從自己頭上取下了王冠,替她去掉了狼像王冠之後,便把代表西羌王的馬像王冠正式加冕到她頭上。
交接完王冠的護犁像是被抽空了力量,整個人仿似冬日的枯葉,已然乾癟枯落,紅潤的麵色也一下子變得慘白;蒲珠知道祭司們有一種可以讓人回光返照的藥物,一旦服下就是必死,卻能讓人在短時間裡煥發生機。
“巴桑參見女王陛下!”巴桑很正式依照臣下的禮節行了禮,而後就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了代表西羌武備最高權限的一串軍牌,高舉著獻給新任女王。
“國師暫且收下軍牌,五衛營之事和西羌的安危還需國師操勞!”蒲珠心裡是一萬個想接受過來的,可是護犁剛剛叮囑的話語言猶在耳,她驟然繼位,如果沒有巴桑的保駕護航,估計要想完全控製局勢,絕對會造成很多不必要的犧牲付出。
“那巴桑就暫且收下,女王也需儘快安置人手接管,巴桑畢竟年歲漸長力不從心!”巴桑也不矯情,但這番話卻像是安慰蒲珠的言語,也是他真實的交底。
大祭司同時也象征性|交出自己的權杖,同樣被蒲珠予以保留,祭司群體代表著西羌的精神象征,掌管整個西羌的文書戶冊,與巴桑一文一武統領西羌萬民。
好吧,王權和軍政大權到手,這西羌天下終歸還是穩穩落入了蒲珠手中,她回想一下今天發生的一切,仿佛做夢一般極不真實。
是日傍晚時分,西羌王宮裡升騰起一股巨大的黑煙,羌王護犁駕崩,女王蒲珠正式登極,昭告天下萬民及四鄰國度。
葛特城發生了局部的騷亂,可惜還沒成型,就被巴桑調集的五衛營進城,配合城衛軍進行鎮壓,三萬多被幾位王子安插|進來的人手,一夜之間就成了空談。
莊嶠這一邊進行的也很順利,畢竟莫托掛掉的信息,還沒完全傳遞回葛特城的情況下,莊嶠就帶著人手突襲上門,自然讓田忠和王子府措手不及。
“田兄放棄抵抗吧,蒲珠女王繼位已經是大勢所趨,莫托王子和另外三位王子已然身故,你又何必白白犧牲?”莊嶠對於這個老狐狸其實也有些覺得可惜,這種人才流落到他國,對隆武而言也是無形的損失。
“在下末路之時受到莫托王子恩遇而撿回一條性命,自當為了王府抗爭一下,莊兄弟如果答應不屠戮王府,田某就算死也甘心!”田忠孑然一歎,他原本活在這世上就是泛命苟延,能活一日過一日的存在,如果不是莫托偶然的救援,早就成了荒塚裡的一堆枯骨。
而今自己又是窮途末路,隻覺得心如死灰,這一次論到布局設置,田忠可謂是儘心儘力絞儘腦汁,可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說起來,田忠輸得其實一點也不冤,因為真正的對手從來就沒有浮出水麵出現在他麵前過,誰能想到莫托真正的敵人並不是三個王子和國師巴桑,而是那個一直對他言聽計從的王妹蒲珠呢?
莊嶠事前布置的火藥埋藏在祭壇的目的,就是在魚死網破下,徹底將西羌搞垮而已,誰也預料不到這個安排,竟然峰回路轉成了推動蒲珠上位的最大原因。
護犁,巴桑和大祭司全然沒有參與的祭祀,反而成就了蒲珠的上位,不得不讓人驚歎命運的奇妙安排。
如果真的炸死了他們幾個,西羌說不得就是混亂不堪的局麵,莊嶠即便想要脫離,估計也是傷痕累累代價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