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識趣地退下。
書房內重歸寂靜。裴衍放下朱筆，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他饒了艾殷蓉性命，全了與裴昱的父子之情，也……全了自己對慕容瑛那一點可笑又可悲的執念。但慕氏兄妹……
他目光沉了下來。
那對兄妹，是慕容瑛的骨血。尤其是慕知柔，她與蕭珩情誼深厚，如今蕭珩已是太子，是大亓未來的皇帝……身邊怎能留著一個南疆王室的公主？這隱患太大了。
不恢複他們的封號，既是警告，也是一種無形的放逐。
他希望他們能識趣，就此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若他們還有異動……裴衍眼中閃過一絲帝王特有的冷光。
而另一邊，已然入住東宮的蕭珩，正在聽取屬官的稟報。
他麵色沉靜，處理政務條理清晰，展現出不俗的理政能力。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一半早已飛出了這重重宮牆，飛向了那個隱於市井的女子，飛向了危機四伏的南疆。
他必須在履行太子職責的同時，儘快找到既能穩住朝局，又能暗中助慕知柔一臂之力的方法。這無疑是在走鋼絲，但他彆無選擇。
新的棋局已然布下，每個人都成了棋子，也都在試圖成為棋手。慕知柔在市井中籌謀遠行，蕭珩在東宮中平衡朝野與私情，裴昱在北上路上守護著瘋狂的母親，席蓉煙正奔向西疆醞釀新的風暴，而南疆的王庭之內，未知的陰謀，正等待著所有人的到來……
西疆的風沙似乎都帶著一股粗糲的肅殺之氣。節度使府邸深處，一間不見天日的密室內，燭火將幾道扭曲的人影投在石壁上，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席蓉煙一身狼狽的粗布衣衫，早已沒了昔日皇子未婚妻的驕矜，也不見頂級茶肆東家的氣派。
她跪在冰冷的地麵上，頭發散亂，臉上還帶著逃亡路上的風霜與驚懼。
麵前，端坐著兩人。
主位上的，自然是西疆節度使顧晏。他依舊一身玄色便服，魁梧的身軀如山嶽般壓迫，臉上橫肉抖動，一雙虎目開闔間精光四射，帶著審視與毫不掩飾的利用，打量著下方跪著的女人，仿佛在評估一件還有多少價值的工具。
但更讓席蓉煙打心底裡發寒的，是坐在顧晏下首側位的那人——一個穿著灰布長衫，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長須，眼神卻如同毒蛇般陰冷的老者。
“高……高山先生……”席蓉煙聲音顫抖，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和最後的希冀。眼前之人，赫然便是她那本該早已“暴斃獄中”的義父，前大亓宰相——魏嵩！
魏嵩，如今更名“高山”，聞言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裡沒有久彆重逢的激動，更沒有對義女落魄的憐惜。
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以及一絲極力壓抑的不滿。
“蓉煙，”他的聲音乾澀，如同砂紙摩擦，“你太讓為父……失望了。”
席蓉煙渾身一顫，急忙辯解：“義父！非是女兒無能，實是那蕭珩狡詐，裝瘋賣傻，裴昱又臨陣倒戈，還有那張震老匹夫……”
“夠了！”魏嵩冷聲打斷，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敗了便是敗了。為父當年將你培養你，苦心經營，是望你能成為插入大亓心臟的一柄利刃，而非一枚輕易就被拔除的棄子！”
他站起身，踱步到席蓉煙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可知，因為你在大亓的失敗，打亂了我們多少布局？若非文燕念及舊情，冒險助你脫身，你此刻早已是亂葬崗上的一具枯骨！”
一旁的黃文燕，依舊是一身不起眼的裝束，聞言隻是微微垂首，低眉順眼，但那偶爾抬起的眼眸中，卻閃過一絲如同毒蠍般的光芒。她所創的“幽燕門”，專司暗殺、下毒、刺探等陰私勾當，是西疆藏在陰影中最毒辣的爪牙，魏嵩當年的假死脫身，便是她的“傑作”。
席蓉煙被魏嵩斥責得啞口無言，心中那點見到“親人”的暖意瞬間冰封，隻剩下屈辱和恐懼，她伏低身子，哽咽道：“女兒知錯……求義父，求大帥再給蓉煙一個機會！蓉煙定當肝腦塗地，以報此仇！”
顧晏這才冷哼一聲，開口，聲音如同金鐵交擊：“機會？看你還能有什麼價值。”
魏嵩重新坐回座位，捋著胡須，眼中閃爍著陰毒算計的光芒：“大帥，蓉煙雖敗，但她畢竟曾深處大亓宮廷核心，知曉不少秘辛，對蕭珩、裴衍乃至後宮諸人的性格弱點了如指掌。況且，她對那慕承瑾因愛生恨，這股恨意，正是我們可以利用的、最鋒利的刀。”
他轉向顧晏，開始陳述他醞釀已久的毒計：“大帥，經此一役，大亓看似穩固，實則暗傷未愈。裴珩新立，根基未穩；裴衍知命，心力交瘁；裴昱遠遁，內部空虛。此時，正是我們再次出手的良機！硬攻損失太大，我們當以‘奇’、‘毒’製勝！”
“哦？高山先生有何妙計？”顧晏來了興趣。
“第一計，‘瘟疫亂京’！”魏嵩聲音森冷，“‘幽燕門’出手，將我們精心培育的‘腐骨瘟’毒株，混入大亓京城的飲用水源或密集人群處。此瘟發病迅猛，傳染極強，症狀駭人，足以在短時間內引發大範圍恐慌，癱瘓京城機能！屆時，大亓朝堂自顧不暇，必生內亂！”
黃文燕適時開口，聲音陰柔卻帶著刺骨寒意：“大帥放心，此毒源自西域奇花，混合了南疆瘴癘，尋常醫者絕難辨識，更遑論化解。隻需少量，便可星火燎原。”
魏嵩繼續道：“第二計，‘流言誅心’！同步在大亓境內，尤其是京城，大肆散播流言。其一，言太子承熙之所以能‘死而複生’，實乃與南疆妖女慕知柔勾結，修煉了邪術，乃不祥之人，克父克國！其二，言皇帝裴衍早已被裴珩與張震控製，成了傀儡！其三，可編造慕知柔乃‘天煞孤星’，所到之處，兵災瘟疫橫行！我們要從根子上，動搖裴珩繼位的合法性與民心基礎！”
喜歡茗計請大家收藏：()茗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