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記載，鬼麵藤，其汁液劇毒，能腐骨蝕筋，中毒者症狀與“蝕骨”有幾分相似。
而傳說中，能克製此毒的，是一種隻生長在極高雪山之巔、名為“冰魄蘭”的奇花。但這記載太過飄渺，如同神話，“冰魄蘭”更是聞所未聞。
即便如此，這仍是數日來唯一一絲可能相關的線索。
慕知柔小心地將這段文字抄錄在隨身攜帶的素箋上，心中卻無多少喜悅。時間不等人，蕭珩在北境，還能等多久？
就在她準備合上古籍時，樓梯處傳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慕容瑛身邊的內侍匆匆上樓，見到慕知柔，躬身行禮：“公主殿下，王上有旨，請您即刻前往暖閣。”
慕知柔心中微凜，麵上卻平靜如常：“有勞公公，不知父王召見，所為何事？”
內侍低聲道：“王上今日頭風又發作，疼痛難忍。恰逢有邊陲部落進獻了一些珍奇藥材，其中有一味‘赤焰椒’，據說對驅寒鎮痛有奇效。禦醫們對此物不甚熟悉，不敢輕易用藥。王上聽聞公主殿下近日潛心鑽研醫藥，故特命殿下前去，看看是否能辨識此物，斟酌用法。”
他頓了頓，補充道，“承瑾殿下也在。”
赤焰椒？慕知柔心思電轉。
此物她確有耳聞，是南疆某些偏遠濕熱山穀出產的一種稀有辣椒，性極辛熱，尋常人難以承受，但若用得巧妙，對某些頑固的寒濕痹痛、包括某些類型的頭風，確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隻是此物藥性猛烈，用量極難把握，稍有不慎便會適得其反，甚至損傷臟腑。
慕容瑛將此物交給她來辨認斟酌？是信任，還是又一次試探？
或者……兼而有之。
“我明白了，這就去。”慕知柔整理了一下衣裙和發髻，將抄錄的素箋小心收好，隨著內侍前往暖閣。
暖閣內藥氣彌漫。慕容瑛半靠在軟榻上，額上覆著熱巾，臉色比平日更加灰白，眉頭緊鎖，顯然正忍受著劇痛。慕容承瑾侍立在一旁，眉宇間帶著關切。
顧千瀾也在，正輕聲細語地指揮宮女更換慕容瑛額上的帕子，見到慕知柔進來，目光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
“兒臣拜見父王。”慕知柔行禮。
“起來吧。”慕容瑛聲音沙啞，帶著痛楚帶來的不耐，指了指旁邊小幾上一個打開的錦盒，“看看那個。”
錦盒內襯著紅絨，上麵靜靜躺著三枚暗紅色、表麵有螺旋紋路的乾癟果實，形態奇特，隱隱散發出一股辛烈之氣。
正是所謂的“赤焰椒”。
慕知柔走上前，沒有立刻用手觸碰，而是先仔細觀察其顏色、形狀、紋理，又湊近輕輕嗅了嗅。辛烈之氣撲鼻，帶著椒類特有的辛辣，但又似乎摻雜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形容的甜膩尾調。
她心中微微一動。
“如何？可是赤焰椒？”慕容瑛問道，目光銳利地看著她。
慕知柔沉吟道：“回父王，從外形、氣味來看，確與典籍中記載的赤焰椒極為相似。此物性大熱，辛散之力極強，對於寒濕凝滯、經絡不通所致的頭風劇痛，理論上有‘以熱攻寒，以辛通滯’之效。”
慕容瑛眼中露出一絲希冀：“那便可用？”
“然此物藥性極為猛烈霸道。”慕知柔話鋒一轉，神色鄭重，
“用量必須極其精準，多一分則灼傷經脈，耗損陰液，恐引發他症；少一分則藥力不逮，徒勞無功。且需輔以特定的引經藥和滋陰之品，平衡其燥烈之性。此外……”
她再次看向那幾枚果實，“進獻此物之人，可曾說明具體采摘之地、保存之法？赤焰椒雖稀，但若生長環境或炮製方法有異，藥性也可能發生偏頗。”
慕容承瑾接口道：“進獻的部落使者說，這是他們在迷霧山穀深處偶然所得，因知其珍貴，特意風乾保存進獻。具體細節，語焉不詳。”
迷霧山穀？慕知柔曾在那處位於南疆與西疆交界、地勢險惡、瘴氣彌漫的區域生活過一段時間，對那裡的情況可謂相當了解。
赤焰椒雖喜濕熱，但生長在那種地方……
“父王，”慕知柔斟酌著言辭，“此物藥性特殊，兒臣雖略有涉獵，但亦無十足把握。是否可請幾位經驗豐富的巫醫一同會診，共商用法？或可先取微量，由兒臣親自試藥，觀察反應，再決定是否用於父王之身？”
她提出試藥，一是出於謹慎，二是心中那絲莫名的異樣感讓她警惕。
若此物真有問題，自己試藥也能提前發現，避免父王受害——儘管慕容瑛野心勃勃，但此刻他還不能死，南疆的穩定和資源，目前還需要他。
慕容瑛看著她，目光深沉，似乎在衡量她話語中的誠意與能力。
片刻後，他緩緩道：“你有此孝心，朕心甚慰。也罷，此事便交予你全權處理。承瑾，你從旁協助。朕給你三日時間，三日後，朕要一個明確的答複。”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兒臣遵命。”慕知柔與慕容承瑾齊聲應道。
退出暖閣，兄妹二人並肩而行，麵色皆不輕鬆。
“柔兒，你可是覺得那‘赤焰椒’有問題？”慕容承瑾低聲問。
慕知柔微微蹙眉：“我說不上來。外形氣味都對，但總覺得……那辛烈之中，似乎藏著一絲不該有的甜膩，很淡，幾乎難以察覺。或許是我多心了，或許是保存不當產生了些許變化。但父王頭風乃頑疾，用藥必須萬分謹慎。”
她頓了頓，“哥哥，我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無人打擾的地方來處理和試藥，還需要一些特定的工具和輔藥。”
“去我的彆院。”慕容承瑾立刻道，“那裡有我私設的藥房，器具齊全，守衛也都是可信之人。你需要什麼輔藥，我讓人秘密備齊。”
“好。”慕知柔點頭，心中卻莫名地有些不安。
那錦盒中的果實，總讓她聯想到之前在金橘上發現的“夢引草”。同樣是看似無害，甚至有益的東西……席蓉煙的影子，仿佛無處不在。
她回頭望了一眼暖閣的方向，隱約似乎看到窗後顧千瀾正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神複雜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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