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嶽錚回到蕭珩養病的院落。屋內藥氣濃重,蕭珩靜靜躺在榻上,麵色灰敗,呼吸微弱。他在榻前站立良久,沉聲道:“殿下,您一定要撐住。如今內外交困,大亓……需要您。”
儘管他知道,蕭珩很可能聽不到。
幾乎與此同時,雍王府內的裴昱,也接到了皇帝的任命詔書和兵符。他沒有太多驚訝,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刻。
王府書房內,他已換上戎裝,玄甲凜冽,襯得他麵容愈發清峻沉穩,隻是眼底深處,那份揮之不去的沉重與悲哀,更加濃鬱。
母妃在天牢,生死未卜;南疆大軍壓境,來勢洶洶;父皇將這副重擔和無窮的猜疑,一同壓在了他的肩上。
而他心中,還牽掛著那個遠在南疆、此刻想必更加艱險的女子。
“王爺,大軍集結完畢,隨時可以開拔。”麾下將領前來稟報。
裴昱點了點頭,走到案前,那裡除了軍事地圖,還靜靜躺著那枚褪色的草編蚱蜢。他輕輕拿起,握在手心,冰冷的草梗硌著掌心,卻帶來一絲奇異的暖意和力量。
知柔,對不起,我還是被卷入了這漩渦的中心。此一去,不知能否再見。但無論如何,我會儘力,結束這場因上一輩恩怨而起的戰火。
他將蚱蜢仔細收入貼身的暗袋,轉身,披風揚起一道決絕的弧度。
“出發。”
南疆與大亓交界,落鷹原。
昔日水草豐美的平原,如今已化作一片血腥的修羅場。旌旗殘破,屍橫遍野,禿鷲在低空盤旋,發出不祥的鳴叫。
濃重的血腥氣和硝煙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
南疆赤紅色的王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慕容瑛一身金甲,騎在雄駿的戰馬上,頭盔下露出的麵容蒼白如紙,眼眶深陷,顴骨突出,唯有一雙眼睛,燃燒著駭人的、近乎癲狂的火焰,死死盯著對麵大亓的軍陣。
連續多日的激戰和頭風的折磨,幾乎耗儘了他的體力,但那股支撐著他的暴怒與執念,卻讓他如同回光返照的凶神,氣勢反而更加駭人。
大亓軍陣前方,裴昱銀甲白馬,手持長槍,身姿挺拔。連日鏖戰,他臉上也染了風霜與疲憊,但眼神依舊沉靜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穩穩地擋在南疆大軍麵前。
他麾下的將士,在他的指揮下,竟硬生生擋住了慕容瑛數次瘋狂的衝擊,雙方傷亡慘重,戰局陷入慘烈的膠著。
慕容瑛看著對麵那個年輕的身影,那張與他摯愛的女人有著幾分相似輪廓的臉,心中的暴戾與痛楚交織翻騰。
這是蓉兒的兒子,身上流著一半南疆艾氏的血,卻穿著大亓的鎧甲,站在他的對立麵,阻擋自己去救他的母親!
“裴昱!”慕容瑛嘶聲喝道,聲音因憤怒和虛弱而沙啞,“讓開!孤隻要裴衍交出蓉兒!否則,今日便讓你這大亓軍陣,血流成河!”
裴昱握緊了手中長槍,聲音清晰地傳遍戰場:“南疆王,母妃之罪,自有大亓律法裁斷。你擅啟邊釁,犯我疆土,屠戮我軍民,此乃國仇!今日,隻要我裴昱還有一口氣在,你便休想再前進一步!”
他話語鏗鏘,既表明了立場,也未曾對慕容瑛口中的“蓉兒”表現出任何軟弱,仿佛隻是一個冷硬的將軍在守衛國門。
“好!好一個國仇!”慕容瑛怒極反笑,猛地舉起手中長劍,“那便讓朕看看,你這大亓的雍王,有多少斤兩!兒郎們,隨朕——殺!”
最後的決戰,在血色殘陽中爆發。雙方將士如同潮水般再次狠狠碰撞在一起,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嘶吼聲、慘叫聲震天動地。
慕容瑛一馬當先,狀若瘋虎,直撲裴昱。裴昱毫不畏懼,挺槍迎上。
槍劍交擊,火花四濺!
兩人都是當世頂尖的高手,此刻在戰場中央舍命相搏,招招狠辣,式式奪命。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慕容瑛雖氣勢駭人,但招式間已顯淩亂,氣息也因久病和暴怒而不穩,全憑一股悍勇之氣支撐。而裴昱穩紮穩打,攻守兼備,顯然更勝一籌。
照此下去,慕容瑛落敗隻是時間問題。
南疆軍陣中,岩剛等人看得心急如焚,幾次想衝上去助陣,卻被大亓將領死死纏住。
就在慕容瑛一招用力過猛,舊力已儘新力未生,胸前空門大露的瞬間!裴昱眼中精光一閃,手中長槍如同毒龍出洞,攜著風雷之勢,直刺慕容瑛心口!
這一槍,快!準!狠!避無可避!
岩剛目眥欲裂:“王上——!”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異變陡生!
就在槍尖即將觸及慕容瑛心口鎧甲的刹那,裴昱持槍的手臂幾不可察地微微偏了一寸,同時,他整個人的氣勢驟然一鬆,仿佛瞬間散去了所有護體的罡氣和防禦!
“噗嗤——!”
長槍狠狠刺入了裴昱自己的左胸!位置稍偏,並非絕對致命,但瞬間鮮血狂湧!
而慕容瑛原本格擋的長劍,因為裴昱這突如其來的、詭異的自我放棄,失去了所有阻力,竟順著慣性,劃過了裴昱的頸側!
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驟然出現,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慕容瑛僵在原地,手中染血的長劍微微顫抖,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裴昱。
裴昱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憤怒,反而有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甚至……一絲淡淡的、帶著歉意的微笑。
他的嘴唇翕動,用儘最後的氣力,聲音微弱得幾乎被戰場喧囂淹沒,卻清晰地傳入慕容瑛耳中:
“王……王舅……停手吧……用我的命……換……換母妃平安……帶她……回南疆……照顧她……她太苦了……還,還有……知柔……拜托……保護好……她……”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體晃了晃,從馬背上緩緩栽落,重重摔在染血的草地上,身下迅速洇開一大片刺目的鮮紅。
“昱……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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