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一，子夜。
西郊大營主帳內，顧晏攥著那份剛由宮中“暗樁”以金鱗令加急送來的密報，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躍，映出一雙因興奮而灼亮的眼。
“消息當真？！”他猛地抬頭，看向坐在下首的高山先生。
高山先生此刻正慢條斯理地捋著灰白的長須。他接過密報細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麵上卻露出凝重之色：
“王上，密報所述若屬實，確是天賜良機。信中言：太子蕭珩因嶽父母慕容瑛夫婦之死，認定是陛下暗中指使，已與南疆王慕容承瑾達成密盟。南疆五萬精銳三日前已悄然北上，現陳兵於京城八十裡外的黑風峪。蕭珩的‘潛鱗衛’亦於今夜在城中多處異動，似有圍宮之象。”
顧晏霍然起身，紫金戰袍在燭火下流轉著暗沉的光：“好！好一個蕭珩！嶽父母一死，便露出豺狼本性，竟敢弑父謀逆！”
他來回踱步，靴底踏在氈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裴衍那小兒，這些年對本王多方壓製，如今遭親生兒子反噬，真是報應！高山先生，你以為如何？”
魏嵩沉吟道：“蕭珩此人，重情亦偏執。慕容瑛夫婦慘死，慕知柔痛不欲生，他身為夫君，又蒙受慕容瑛救命之恩，為其複仇心切，可以理解。而慕容承瑾痛失雙親，且南疆早有人不滿大亓多年製衡，借此機會與蕭珩聯手發難，亦是順理成章。”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顧晏：“隻是……王上，此事來得太過湊巧。慕容瑛夫婦被殺不過數日，蕭珩與慕容承瑾便能迅速達成盟約、調兵遣將，這背後……”
“先生是疑心有詐？”顧晏停步，眉頭緊鎖。
“小心駛得萬年船。”魏嵩緩緩道，“不過，宮中暗樁送來的密報中附有此物——”
他從袖中取出一小塊染血的明黃緞料，上繡五爪金龍紋樣，“此乃陛下貼身內襯的衣料。暗樁言，是昨夜蕭珩入宮‘逼問’陛下時，爭執中從陛下身上扯下的。且暗樁親眼所見，乾元殿周遭禁軍已換成了蕭珩的人，陛下形同軟禁。”
顧晏接過那血衣料，指尖摩挲著金線繡紋，眼中疑慮漸消，取而代之的是熊熊野心：“既如此，便是天助我也！蕭珩弑父，大亓必亂。本王此刻率軍入京‘勤王護駕’，誅殺逆子蕭珩，平定南疆叛亂，屆時……”
他不必再說下去。屆時，他便是匡扶社稷的第一功臣，大亓宗室凋零，這江山，順理成章該由他這位“勤王功臣”來坐！
魏嵩看著顧晏眼中毫不掩飾的貪婪，心中冷笑，麵上卻躬身道：“王上英明。隻是為防萬一，我軍入城後，可分兩路。王上率主力從正陽門入，打出‘清君側、誅逆子’的旗號，直撲皇城。老夫率‘金鱗衛’精銳繞道側翼，控製京畿各要害，以防蕭珩或南疆有伏兵。”
“好！就依先生之計！”顧晏朗聲大笑，“傳令下去，全軍整裝，寅時出發！告訴兒郎們，隨本王入京——勤王！護駕！”
帳外風雪呼嘯，卻掩不住西疆大營驟然沸騰的喧囂。三萬鐵騎在夜色中披甲執銳，火把如長龍點亮荒原。
魏嵩走出主帳，望著漫天飛雪，左手無意識地撫過空蕩的右臂袖管。他緩緩從懷中取出半塊鳳佩，冰涼的玉石貼在掌心。
“席蓉煙……”他低聲自語，“你的‘好哥哥’正在上演一出弑父大戲，你這把刀，也該磨得更利些了。”
同一時刻，皇城，東宮。
燭火通明的殿內，蕭珩與慕知柔相對而坐。蕭珩一身玄色勁裝，外罩軟甲，麵色蒼白，眼底卻有血絲與銳光交織。
殿外傳來三聲鳥鳴，約定的信號。
蕭珩與慕知柔同時起身。
“時辰到了。”蕭珩為她係緊披風係帶，深深望進她眼中，“記住，入宮後，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需按計劃行事。尤其是……”
他喉結滾動，“我與父皇兵戎相見時。”
慕知柔重重點頭，眼中水光一閃而逝：“你要小心。”
“放心。”蕭珩握了握她的手，轉身推門而出。
門外風雪撲麵而來。東宮庭院中，黑衣黑甲的“潛鱗衛”已肅立如林，悄無聲息地埋伏在黑暗中。
遠處宮牆之外，隱約傳來馬蹄聲與喊殺聲，是慕容承瑾的南疆軍，正在“攻打”京城九門。
一場精心策劃的謀反，正式拉開序幕。
寅時三刻，正陽門外。
火把映紅了半壁天空，積雪被紛亂的馬蹄踏成汙黑的泥濘。顧晏一馬當先，紫金戰袍在火光中獵獵飛揚，他高舉長劍，聲如雷霆：
“大亓的將士們！逆子蕭珩，勾結南疆蠻兵，弑父謀逆，圍困君父！我等身為臣子，豈能坐視？隨本王殺入皇城，誅逆賊，救陛下，護我大亓山河——！”
“勤王！護駕！誅逆賊——！”
三萬西疆鐵騎齊聲怒吼，聲浪震落簷上積雪。城門早已被“內應”打開，西疆軍如決堤洪流湧入京城長街，直撲皇城方向。
沿途所見，讓顧晏更加確信情報無誤：街道上散落著兵刃與屍體，一些宅院火光衝天，偶爾有零星的抵抗，完全是一副京城陷於內亂的景象。
而更確鑿的證據出現在承天門前：這裡正在發生一場激戰。
一方是黑衣的“潛鱗衛”與身著南疆服飾的士兵，另一方則是禁軍。雙方廝殺慘烈，箭矢如雨，不斷有人倒下。
顧晏一眼就看見了戰場中央那個熟悉的身影——蕭珩。
他正與禁軍統領李積交手，劍光淩厲，招招奪命，李積左支右絀，肩頭已見血痕。
而在更高處的城樓上，顧晏隱約看見一個明黃身影被數名黑衣人挾持著，那身影掙紮著，卻無法脫身——不是裴衍是誰？！
“蕭珩！你這弑父逆子，還不束手就擒！”顧晏熱血上湧，大吼一聲，率親衛直衝過去。
蕭珩聞聲回頭，看到顧晏，臉上露出驚怒之色：“顧晏？！你竟敢擅闖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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