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頭村的保長趙老栓,一個老實巴交的老農,在登記時發現村東頭新搬來的“皮貨商”行跡可疑。
此人出手闊綽,卻總在夜深人靜時外出,行蹤不定。
趙老栓記起保甲製裡“稽查奸宄”的責任,便留了心,將此事報告給了甲長李老四。
李老四是個謹慎人,覺得此事不小,又上報給了負責溪頭村一帶治安的屯長王彪。
消息就這樣,從保長到甲長,再到屯長,一層層傳遞。
王彪覺得有必要上報,但手頭正忙著處理一起軍戶與民戶的田界糾紛,想著等處理完再上報軍政府也不遲。
這一耽擱,就是兩天。
就在這寶貴的兩天裡,一支偽裝精良的“商隊”悄然接近了臥龍穀西側新開墾的農田區。
那裡,幾座新建的糧倉剛剛堆滿了今秋收獲的第一批粟米,是臥龍穀軍民熬過寒冬的希望。
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給糧倉鍍上一層不祥的金紅色。
守衛糧倉的是一隊新兵,由什長劉大勇帶領。
他們剛結束一天的操練,正圍坐在篝火旁啃著乾糧,警惕性不免有些鬆懈。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寧靜!
偽裝成商隊護衛的準噶爾精兵,猛地撕開外袍,露出內裡的皮甲,抽出雪亮的彎刀,如同餓狼般撲向糧倉!
“敵襲——!”
劉大勇嘶吼著跳起來,抓起靠在糧垛上的長矛。
新兵們驚慌失措,有的去拿武器,有的嚇得呆立當場。
戰鬥瞬間爆發。
準噶爾人顯然有備而來,人數是守衛的數倍,且個個凶悍。
他們分出人手纏住守衛,其餘人則瘋狂地衝向糧倉,將點燃的火把狠狠擲向乾燥的草頂和木牆!
“攔住他們!保護糧食!”
劉大勇目眥欲裂,挺矛刺翻一個敵人,卻被另一人從側麵砍中肩膀,鮮血噴湧。
新兵們鼓起勇氣,與敵人混戰在一起,但寡不敵眾,不斷有人倒下。
火光衝天而起,迅速吞噬了一座糧倉,濃煙滾滾。
慘叫聲、兵刃碰撞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混雜在一起。
“快去求援!”
劉大勇捂著傷口,對一個還能跑動的年輕士兵吼道。
“去軍政府!找陳武大人!快!”
年輕士兵連滾帶爬地衝出包圍,拚命向穀內跑去。
噩耗傳回軍政府議事廳,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
李信麵沉如水,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陳武單膝跪地,彙報著慘狀和初步調查結果。
“……襲擊者偽裝成商隊,行動迅捷,目標明確,就是衝著我們的糧倉來的。”
陳武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自責。
“更可恨的是,我們在清理戰場時,發現了一個重傷未死的士兵,張石頭。”
“他……他臨死前說,襲擊發生前兩天,他就注意到那支的人在糧倉附近鬼鬼祟祟地踩點,腰裡鼓鼓囊囊的,像是藏著家夥!”
“他當時就想報告,但……但不知道該找誰,找屯長王彪?王彪當時正忙著處理彆的事,張石頭覺得不是時候,想著第二天再說……結果……”
結果第二天,襲擊就發生了!
而王彪,直到襲擊發生後才想起來上報關於“可疑皮貨商”的消息,兩條線索在軍政府案頭相遇時,一切都晚了!
“保甲可織地網,”
陳敬之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和痛心。
“然無專司統轄,情報如沙漏篩水,散亂遲滯,終釀大禍!此次若非張石頭臨死之言,我們連敵人如何滲透、何時踩點都無從知曉!”
李信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如電。
“血的教訓!光有保甲之網還不夠,我們需要一雙能在黑夜中看清毒蛇的眼睛,一把能在敵人露出毒牙前就將其斬斷的利刃!”
“情報,必須專人專管,快速直達!”
他看向陳敬之。
“陳先生,我記得你提過一個人?燕九?”
陳敬之點頭。
“是。此人名燕九,年四十二,流落至此。據其自述及旁證,其父曾在……前朝錦衣衛中效力,精於追蹤、易容、密寫、刑訊,後因揭發上官貪腐,反遭構陷被殺,隨其父輾轉流亡至此。”
“此人手段狠辣,心思縝密,但……心性難測。”
“心性難測?”
李信冷笑一聲。
“亂世用重典,非常之時需非常之人!隻要他恨準噶爾,恨清廷,能用其才為我所用即可!”
“傳他!立刻!”
深夜,軍政府一間偏僻的靜室,隻點著一盞如豆油燈。
燕九被帶了進來。
他身形瘦削,麵容普通,唯有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異常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步伐無聲,像一道影子。
李信屏退左右,隻留陳敬之在側。
他盯著燕九的眼睛,開門見山。
“燕九,本王知你過往。前塵舊事,本王不問。”
“眼下,準噶爾探子潛入,焚我糧倉,殺我軍民。此仇,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