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陡然變得嚴厲。
“要是有一天,外麵的豺狼衝進來了,要毀了咱們的家!咋辦?”
“齊心!打跑他!”
“通知旁邊的村子!去叫衛民軍!”
“我拿鋤頭,我爹拿耙子,一起守村子!”
童聲雖稚嫩,卻再無一絲慌亂,隻有一股同仇敵愾的狠勁!
李顒扶著窗沿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這哪裡是開蒙!
這是在用最樸素的語言,將“家國天下”的道理,像打地基一樣,一層層夯進這些幼童的心裡!
這種教法,絕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個隻懂死背聖賢書的腐儒能想出來的!
他轉身,又被不遠處武學操場上的動靜吸引。
數十名穿著短打勁裝的少年,正在進行一場演練。
他們練的不是什麼花哨的拳腳套路,而是在模擬村落遭到小股敵人突襲的場景。
一人猛地搖響銅鑼,淒厲的鑼聲劃破長空。
另一人飛奔到高處,接連揮動不同顏色的布旗,傳遞著簡單的信號。
其餘的少年,迅速以十人為一隊集結,手持木棍竹槍,在預設的木樁圍牆後,結成一個個簡易卻有效的防禦陣勢。
一名教官在高聲嘶吼。
“陣位再快點!都他娘的沒吃飯嗎!”
“護住側翼的水井!那是全村的命根子!”
“派兩個人,立刻去糧倉後麵的地窖,通知婦孺,按照二號路線,向南邊的密林轉移!”
“都給老子記清楚了!咱們的任務是阻敵,不是殲敵!是給鄉親們轉移爭取時間!保護百姓,是第一要務!”
凜冽的殺氣與嚴明的秩序交織,殘酷的戰爭推演與守護的溫情內核並存!
李顒想起了自己在關內所見的清軍綠營操練,不是耍弄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就是滿腦子隻想著破城之後如何燒殺劫掠。
何曾有過如此明確的,“衛民”思想核心?
這裡的練兵之法,竟是將“護生”的理念,置於“殺戮”的手段之上!
其立意之高,讓他心神劇震!
夜幕降臨,講習所的燈火亮起。
李顒悄立於窗外暗處,看著裡麵坐得滿滿當當的軍官。
“諸位大人請看這裡,圖上標注:‘擊錘簧片張力調節孔’。注意!這個‘張力’,就是鬆緊的意思!這個孔鑽的深淺,直接關係到……”
台下一片寂靜,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一個絡腮胡子的壯漢軍官王老五),顯然是卡殼了,急得抓耳撓腮,滿頭大汗。
他下意識地捅了捅身旁一個同樣壯碩,但眼神要沉穩得多的軍官李鐵牛),壓低聲音急切地問著什麼。
李鐵牛沒說話,隻是拿起毛筆,笨拙地在自己的草稿紙上,畫了一個小孔,又在旁邊畫了一個擰緊的箭頭,用手指比劃著,給他解釋。
不遠處,那個獵戶模樣的什長陳小三),正死死咬著牙,一筆一劃地臨摹著圖譜上幾個部件的名稱。
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握著毛筆,青筋畢露,沾滿墨跡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發白。
那份專注和執拗,比他在深山老林裡追蹤最狡猾的獵物時,還要投入!
李顒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氣。
此情此景,在大清的任何一個武備衙門,都絕無可能出現!
這臥龍穀,竟是將“知兵”這兩個沉甸甸的字,實實在在地壓在了這群最底層的軍官的肩膀上!
他轉身離開,漫無目的地在夜色中行走,最終,腳步停在了一片肅穆的墓園前。
一座巨大的石碑,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
碑上,刻滿了名字。
一對父子,正站在碑前。
那孩子,拿著一塊濕布,正踮著腳,努力地擦拭著石碑上一個較低的名字。
“……張水富爺爺……王小山叔叔……李石頭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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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一邊擦,一邊低聲念著碑文上的名字,聲音裡帶著哭腔。
“你們放心……我會好好念書的……長大了像鐵牛叔那樣當衛民軍……保護咱們的家……”
那父親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頭,低聲問道:“虎子,今天先生教的字,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孩子猛地抬起頭,月光下,淚痕未乾,那張稚嫩的小臉上,卻是一片驚人的堅定。
“‘家’、‘穀’、‘保’、‘衛’!爹,我要把碑上所有叔叔伯伯的名字都認全了!我還要讓這座碑上,以後隻刻壞人的名字!”
李顒渾身一震。
這孩子,他認得!
正是白天在村口,那個奶聲奶氣喊著“叫衛民軍叔叔”的頑童!
這才多久?
他的眼神,竟已從懵懂,蛻變得如此清澈,如此堅定!
這其中的巨變,緣由何在……
李顒靜靜地站在黑暗中,身形僵硬。
他看著那對父子相依相偎地離去,一股前所未有的認同感,如同一股暖流,瞬間衝刷了他整個胸膛!
然而,這股暖流尚未散去,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懼,便如寒潮般猛然襲來!
清廷的爪牙密布天下!
“黃培詩案”的刀鋒,那冰冷的觸感,此刻仍在他的頸側徘徊!
自己若公然在此處坐鎮,在這個“逆黨巢穴”裡露麵,豈不是等於親手將清廷的屠刀,引向這片世外之地?
臥龍穀這點星火,如何能抵擋得住八旗鐵騎的雷霆之怒?
這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新學幼苗,這些朝氣蓬勃的軍民,這片他從未見過的希望之地,是否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被徹底碾碎,化為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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