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帥算無遺策。”
周大勇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聲音在刺骨的寒風中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托雷那小子吐出來的消息,半點不差。”
他身後,龍驤團一營的五百精銳,如同與山岩融為一體的石雕,死死蟄伏在雪窩與岩縫之中。
噴子槍冰冷的槍管上,凝結著一層細密的冰霜,在慘淡的天光下泛著幽幽的死光。
更高處的崖頂,神機營的火銃手和磐石團的長矛兵早已就位,身影隱沒在嶙峋的怪石之後,仿佛是這片死亡山脈與生俱來的一部分。
澗底那狹窄得僅容兩騎並行的通道入口,磐石團營長趙猛親自帶著最悍勇的一排長矛手,將巨大的盾牌半埋入積雪,一根根磨得雪亮的長矛斜指蒼天,隻等一聲令下,便徹底關死這道地獄之門。
三天前,那個名叫托雷的準噶爾降卒,在親眼目睹漢軍醫官為他仔細清洗包紮潰爛流膿的箭傷,又親手分給他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後,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垮了。
他渾身顫抖,嘶啞著開口。
“阿古拉……我們的千夫長……帶著我們……一千三百殘兵……從金山那邊敗退下來……”
“糧草快斷了……馬也跑死了大半……他想從鷹愁澗……穿過去……回老營……”
托雷渾濁的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恐懼與深入骨髓的疲憊。
“阿古拉……是條瘋狗……他親手砍了我們兩個想投降的兄弟……說……說漢人會把所有俘虜都剝皮點天燈……”
李信聽完,隻問了一句。
“鷹愁澗地形?”
托雷掙紮著,用手指在沙地上畫出了那條死亡峽穀的輪廓。
“窄……就像羊的腸子……兩邊是刀劈一樣的懸崖……中間的積雪能埋到馬肚子……隻有一條路……一條路走到黑……”
“夠了。”
李信打斷了他,眼中寒光一閃而過。
“周大勇、趙猛!點兵!鷹愁澗,關門打狗!”
此刻,周大勇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幾乎要嵌進身下冰冷的岩石裡。
遠處戈壁的儘頭,一線黑影正在蠕動、放大。
千夫長阿古拉。
他臉上那條蜈蚣般的刀疤,在陰沉的天色下更顯猙獰。
他凶戾的眼神掃視著前方死寂一片的鷹愁澗入口,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餓狼,貪婪而又警惕。
“媽的……總算到了這鬼門關……”
阿古拉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唾沫在半空中就凍成了冰碴,砸在雪地上發出輕微的脆響。
“過了這澗,就是咱們的地界!漢人的追兵……哼!”
他發出一聲獰笑,伸手摸了摸掛在馬鞍旁一個血跡乾涸的皮囊。
皮囊裡,裝著兩顆被他親手砍下的、試圖投降的部下的頭顱,他要用這兩顆頭顱警告所有心懷鬼胎的懦夫。
“千夫長……這澗口……靜得有些嚇人……”
旁邊一個親衛什長策馬上前,不安地環顧著兩側刀削斧劈般的峭壁,聲音裡透著一絲顫抖。
“怕什麼!”
阿古拉不耐煩地低吼,眼中凶光更盛。
“漢人又不是山神!還能從天上掉下來不成!傳令下去,全軍加速通過!”
一千三百餘名殘兵敗將,如同一條精疲力竭、瀕臨死亡的長蛇,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蠕動進了鷹愁澗的陰影之中。
當最後一名騎兵的馬蹄也踏入澗口,整個隊伍如同被一頭無形的巨獸徹底吞噬,完全沒入那片深邃的陰影時——
“轟!!!”
一聲前所未有的震天巨響,猛地從澗口上方的崖頂炸開!
那是“二踢腳炮”的怒吼!
“殺——!!!”
幾乎在炮響的同時,周大勇的怒吼如同炸雷,從左側崖頂轟然爆發!
“轟轟轟轟——!!!”
早已蓄勢待發的龍驤團噴子槍三段擊,在這一刻爆發出最致命的咆哮!
第一排甲疊士兵在岩體後猛地探出身子,五十支噴子槍同時噴吐出死亡的鐵雨!
無數霰彈組成的金屬風暴,在狹窄逼仄的澗道內威力被放大了數倍,瞬間形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死亡彈幕!
衝在最前方的準噶爾騎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這股狂暴的力量連人帶馬撕成了漫天飛舞的血肉碎塊!
“乙疊上!丙疊備!”
周大勇的吼聲在槍炮的轟鳴中依舊清晰可聞,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與鐵血!
甲疊士兵射擊完畢,閃電般後撤裝填彈藥,乙疊士兵則如捕食的獵豹,猛地撲上射擊位,第二輪齊射接踵而至!
火力銜接得天衣無縫,沒有一絲一毫的間隙!
“磐石團!堵死他們!”
澗底入口處,趙猛狀若怒目金剛,手中的長矛猛地向前一指!
“盾陣!進!”
“吼!”
一排排身著重甲的磐石團步兵發出山崩地裂般的咆哮,轟然踏出!
巨大的包鐵木盾狠狠頓在地上,瞬間在狹窄的澗口築起了一道鋼鐵壁壘!
盾牌的縫隙間,密密麻麻的長矛如同毒龍出洞,帶著刺骨的寒芒,狠狠捅向那些被火器打得暈頭轉向、本能地想從澗口逃生的潰兵!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慘叫聲、哀嚎聲、兵器碰撞聲、血肉被刺穿的悶響,瞬間彙成了一曲地獄的交響。
“頂住!都給我頂住!殺出去!”
阿古拉雙眼赤紅,狀若瘋魔,他揮舞著彎刀,砍翻一個試圖後退的潰兵,聲嘶力竭地咆哮著。
“轟!”
迎接他的,是第三輪噴子槍的齊射!
衝在他身前的幾名親衛,連人帶馬被打成了篩子,血霧彌漫!
阿古拉胯下的戰馬也被一枚鉛彈擊中了前腿,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嘶,轟然跪倒!
巨大的慣性將阿古拉狠狠甩飛出去,他像個破口袋一樣,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上,摔得七葷八素!
“抓活的!”
周大勇在崖頂看得真切,厲聲下令!
幾名龍驤團的悍卒如同猛虎下山,借助早已備好的繩索,從陡峭的崖坡上飛蕩而下!
阿古拉掙紮著剛從雪地裡爬起,還未站穩,一柄沉重的噴子槍槍托已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在了他的後腦!
他眼前一黑,喉嚨裡發出一聲不甘的悶哼,便軟綿綿地癱倒下去。
主將被擒,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準噶爾殘兵最後的抵抗意誌瞬間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