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嶺的朔風卷著雪沫,抽打在格根台吉臉上,如同千萬把碎冰刮過。
他勒住坐下神駿的白馬,立於山脊之巔,身上厚實的白狼皮大氅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鷹隼般的目光穿透風雪,死死鎖定著下方穀地。
那裡,三千“血狼騎”的營盤如同一頭蟄伏在雪原上的洪荒巨獸,雖然無聲,卻散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磅礴殺氣。
營盤紮得極有章法,帳篷與帳篷之間,距離恰到好處,既能相互支援,又不至於在遇襲時亂作一團。
“漢人?”
格根台吉的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至極的弧度,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一群隻會躲在土牆後麵放冷箭的綿羊罷了。”
他想起了王庭傳來的密報,關於臥龍穀那些能噴吐鐵砂的古怪火器,還有疏勒河畔與鷹愁澗的慘敗。
阿古拉!那個腦子裡塞滿馬糞的蠢貨!
格根台吉握緊了手中的金絲馬鞭,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脆響。
輕敵冒進,死不足惜!
“台吉!”
一名百夫長策馬從山下疾馳而來,戰馬的鼻孔裡噴出兩道濃重的白氣。
“遊騎回報,西南方向五十裡,發現一小股漢軍斥候的蹤跡,已被我部驅散,斬首三級!”
“知道了。”
格根台吉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聲音冷得像腳下的凍土。
“傳令下去,再遇到漢狗的斥候,不必回報,儘數屠滅!”
“割下他們的耳朵,回來領賞!”
“是!”
百夫長眼中爆發出嗜血的興奮,猛地一拉馬韁,轉身領命而去。
營盤中央,最大的金頂大帳內,炭火燒得熊熊作響,將帳外的刺骨寒意儘數驅散。
格根台吉隨手將大氅丟給親衛,露出內裡那身精悍的鎖子甲。
他大步走到一張巨大的牛皮地圖前,伸出戴著扳指的食指,重重地戳在了“臥龍穀”三個字上。
“漢人以為,就憑那些噴鐵砂的燒火棍,就能擋住我血狼騎的鐵蹄?”
他的聲音低沉,卻在溫暖的大帳內卷起一股寒流。
他眼中寒芒閃爍,如同兩柄出鞘的利刃。
“告訴所有的勇士們!破穀之後,三日不封刀!”
“漢人的糧食、布帛、女人,儘歸勇士所有!”
“還有,漢人的火器作坊,給老子完整地拿下來!誰敢私藏或者損毀裡麵的任何一件東西,剝皮點天燈!”
“遵命!”
帳內幾名千夫長轟然應諾,每個人的眼中都燃燒著貪婪與暴虐的火焰。
同一片鉛灰色的天空之下,臥龍穀卻籠罩在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肅殺之中。
寒風卷過山穀,發出嗚咽般的哨響,穀內的氣氛凝重得如同即將繃斷的弓弦。
格物院那巨大的工棚內,通紅的爐火映照著王希那張布滿血絲卻又異常亢奮的臉。
“引信!引信再給老子短半寸!”
王希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手指幾乎要戳進一個陶罐的罐口。
“這‘白磷火’見風就燃,引信要是長了,還沒等扔出去就在自己手裡炸了!老子要的就是它飛出去,落地就爆!”
“院正,這……這東西也太邪性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工匠看著陶罐裡那些灰白色的粉末,端著罐子的手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沾上一點火星子就著,水都潑不滅,沾到肉上能活活燒到骨頭裡去……”
“要的就是邪性!”
王希眼中閃爍著近乎癲狂的神采。
“血狼騎不是號稱披著厚甲嗎?不是騎著快馬嗎?”
“這‘白磷火’專燒皮肉!沾上一點,就能燒穿他們的鐵甲!老子要讓他們在雪地裡打著滾哀嚎!看到時候他們的鐵蹄還快不快!”
他猛地抓起一個已經填裝好的陶罐,大步走到工棚外那片空曠的雪地。
遠處,立著幾個披著繳獲來的準噶爾鑲鐵皮甲的草人靶子。
王希劃燃火折,點燃了那短得嚇人的引信,隨即用儘全身力氣,將陶罐奮力擲出!
陶罐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精準地砸在一個草人靶子的腳下。
“噗”的一聲輕響,罐體應聲碎裂。
下一瞬間,一團慘白色的火焰轟然爆開,如同地獄裡伸出的鬼爪,瞬間將整個草人吞噬!
沒有劇烈的爆炸聲,隻有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那火焰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黏在皮甲和草人身上,任憑風雪吹打,反而越燒越旺,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彌漫開來。
“成了!”
王希狠狠一揮拳頭,臉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無比的笑容。
“加緊趕製!五百罐!不,一千罐!七日之內,必須給老子備齊!”
龍驤團的校場上,則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混亂景象。
“走起來!都他媽給老子走起來!彆跟剛下蛋的鴨子似的!”
一排長趙老梆在隊列旁聲嘶力竭地怒吼,他自己腳下也踩著一副簡陋的雪橇板,動作雖然也略顯笨拙,但已經能勉強在厚厚的積雪上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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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沉下去!膝蓋彎著!把重心給老子放低!對!用腰上的勁兒!不是讓你們用腳在地上刨!”
“旅帥,這……這玩意兒能行嗎?”
周大勇站在高處,看著下方那片混亂不堪的場麵,憂心忡忡地對身旁的李信低聲說道。
“血狼騎的馬蹄子可是能在雪上撒開歡跑的!咱們的人……就靠這兩塊木板子?”
李信沒有說話,隻是將目光投向校場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