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89年,冬月。
朔風如刀,一遍遍剮著北地蒼茫的雪原。
臥龍穀,中樞密室。
此地的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滴下水來。
巨大的沙盤正中,那麵代表哈日巴拉萬騎的黑色狼頭大纛,像一根毒釘,死死楔入穀口外不足五十裡的位置。
連日來,驃騎營的遊騎與哈日巴拉的斥候在穀外雪原上,已經爆發了無數次血腥的遭遇戰。
雙方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雪地上凝固的暗紅色冰渣和散落的斷箭殘刀,無聲訴說著大戰來臨前的瘋狂與慘烈。
“哈日巴拉的前鋒營盤,紮得非常穩!”
燕九的聲音裡帶著刺骨的風雪寒意,麵具邊緣凝結著一層白霜。
他伸出手指,點向沙盤上幾處新插上的黑色三角旗。
“拒馬鹿砦層層疊疊,遊騎巡弋晝夜不息,哨探更是放出三十裡外,簡直是滴水不漏!”
“他的主力兵馬,正從野狐嶺方向源源不斷地壓過來,看旗號,中軍大纛已經推進到了黑風峽!”
陳敬之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穀內糧秣,之前被襲擾損耗了一批,加上大軍雲集,消耗日增。”
“就算算上格物院用硝土、草木灰搞出來的那些代糧,最多也隻能撐半個月!”
“戰事一旦拖延下去……”
後果不言而喻。
“火藥呢?”
李信的聲音如同冰層下奔湧的暗流,他沒有理會陳敬之的擔憂,目光直直射向肅立一旁的王希和王二。
王希眼中的血絲還沒有褪去,精神卻亢奮得嚇人,他猛地一抱拳,聲音沙啞卻擲地有聲。
“回旅帥!”
“格物院上下,七天七夜沒合眼,幸不辱命!”
“火藥庫存,翻了三倍!”
“飛雷炮鑄鐵炮彈,八百六十顆!”
“二踢腳炮定量藥包,兩千三百份!”
“噴子槍獨頭鉛彈,五萬七千發!”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身旁黑得跟焦炭一樣的王二,補充道。
“這次能成,全靠王二副院長帶人玩命!他盯著硝土提純和彈殼鑄造,新鑄的彈殼內壁光滑,藥包分量精準,引信火繩全都反複試過,絕不會有啞火的!”
王二臉上還掛著沒擦乾淨的硝灰,一雙鐵匠的大手布滿了裂口和老繭。
他隻是悶聲悶氣地一抱拳,甕聲道。
“分內之事!”
“火藥炮彈,就是弟兄們的命根子,不敢有半點馬虎!”
李信緩緩點頭,目光重新落回沙盤。
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標記,如同烏雲壓頂,讓人喘不過氣。
他沉默了許久。
黑袍下的手指在沙盤邊緣無聲地劃過,最終,重重地停在了象征著臥龍穀口的磐石團防線上。
“哈日巴拉挾萬騎之威,還帶著羅刹國的新銃,鋒芒正盛。”
李信的聲音不高,卻像鐵錘,一字一字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他想速戰速決,用雷霆之勢一口氣碾碎我們。”
“如果我們一味死守穀口,就正中他的下懷。”
“就算我們有堅固的工事,有利炮,也經不住他日夜不停地猛攻,活活耗,也能把我們耗死!”
他猛然抬頭,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視線如同刀鋒,掃過肅立的周大勇、李鐵牛、陳武、趙猛、燕九等一眾將領。
“孫子兵法說: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李信的手指,狠狠地戳在了磐石團的防線上。
“趙猛!”
“末將在!”
趙猛聲如洪鐘,一步踏出。
“我命令你磐石團,死守穀口預設工事!”
“你們就是‘正兵’!”
“我要你像一塊真正的磐石,給我死死釘在那裡!”
“哈日巴拉怎麼攻,攻勢有多猛,你部隻準用噴子槍和少量二踢腳炮在近距離招呼他!”
“飛雷炮、主力炮隊,一門都不準暴露!”
“示敵以弱!讓他以為我們的火力就這點本事,讓他以為我們的工事一衝就垮!”
“哪怕他啃掉你一層皮,流乾你一半血,也得給我牢牢釘死!”
“你,能不能做到?”
趙猛眼中閃過嗜血的狠戾,胸膛挺得像一麵牆。
“旅帥放心!”
“磐石團在,穀口就在!”
“流乾最後一滴血,也絕不讓一個韃子踏進穀口!”
“示弱?末將懂!”
“我保證讓哈日巴拉覺得,隻要砸碎了俺這塊破石頭,就能長驅直入!”
“好!”
李信的目光轉向陳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