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趙猛如同一頭巡視領地的猛虎,行走在冰冷的戰壕之間。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士兵被凍得發紫的臉,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厲。
“都聽好了!”
“韃子馬上就到,給老子用噴子狠狠地招呼!”
“五十步之內,必須一槍撂倒一個!”
“二踢腳炮,聽老子的號令再放,專打他們人紮堆的地方!”
“至於飛雷炮?誰他娘的想都彆想!”
趙猛的眼神凶得像要吃人。
“誰敢提前把咱們的大家夥露出來,老子親手剁了他!”
“這一仗,咱們就是肉盾!是扔出去的誘餌!懂嗎?!”
“要裝得像!要挨得住揍!要讓哈日巴拉那個狗娘養的覺得,再加把勁,再死點人,就能衝進咱們穀裡來操女人搶糧食!”
“都他媽的明白了嗎?!”
“明白!”
士兵們壓抑著喉嚨,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他們的眼中,是赴死前的堅毅與決絕。
他們清楚,自己的任務最殘酷,但也最光榮,是用自己的血肉,為身後的袍澤爭取那決定乾坤的片刻戰機。
兩側山崖的密林與嶙峋怪石之間,神機團的炮手們如同潛伏的幽靈。
沉重的飛雷炮炮管早已被拆卸,由最精壯的士兵肩扛手抬,悄無聲息地運送到一個個精心偽裝過的炮位。
炮口被枯枝敗葉和厚厚的積雪覆蓋,隻留下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狹窄射界。
陳武親自趴在雪地裡,檢查著每一處炮位的偽裝和夯土,嘴裡呼出的白氣瞬間結成冰霜。
他湊到炮長耳邊,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穩!一定要給老子穩住!”
“炮架必須夯實了!標尺現在就給老子定準!”
“天不亮,咱們就乾完了!剩下的,就是等!”
“沒有紅色的信號火箭升空,誰敢弄出半點動靜,就算是他親爹來了,也給老子按軍法砍了!”
穀內深處,龍驤團和驃騎營的士兵則在進行著最後的戰前準備,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龍驤團的步卒們坐在地上,一遍遍地檢查著長矛的矛頭,用磨刀石將腰間的佩刀磨得寒光凜冽。
一捆捆用於快速布設臨時障礙的鐵蒺藜,被分發到每個伍長的手裡。
周大勇站在隊列前,他沒有大聲嘶吼,隻是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一個一個地盯著自己的兵。
“記住!出擊要快!結陣要穩!刀子要狠!”
“我們是去捅哈日巴拉腰眼的!不是去跟他拚命的!”
“捅得越深,捅得越狠,穀口磐石團的兄弟們,壓力就越小,活下來的人就越多!”
“此戰首功,必然是我龍驤團!”
另一邊,驃騎營的健兒們則默默地為心愛的戰馬披上簡陋卻實用的皮甲,仔細檢查著馬蹄鐵是否牢固。
他們將一杆杆短管噴子槍和裝滿彈丸的皮袋,穩穩地固定在馬鞍旁。
李鐵牛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撫摸著愛馬烏黑的鬃毛,仿佛在安撫一個即將一同赴死的老友。
他轉過身,麵對著集結完畢的騎兵,聲音像是從胸膛裡磨出來的。
“這一趟,是虎口裡拔牙!是刀尖上跳舞!是火海裡取栗!”
“都給老子把精神頭提到十二分!”
“馬蹄裹布,人要銜枚!咱們是鬼,不是兵!”
“繞到韃子屁股後麵,給老子狠狠地燒!狠狠地殺!”
“彆他娘的給老子戀戰!一擊得手,立馬遠遁!咱們的任務,是攪他個天翻地覆,讓他後院起火!”
整個臥龍穀,如同一張被緩緩拉開到極限的硬弓。
弓弦繃得死緊,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隻等那鬆弦的一刻。
空氣中,硫磺、鐵鏽、馬糞和戰馬汗液的混合氣息,交織成一股大戰前特有的、令人作嘔的腥臊味道。
三日後,清晨。
鉛灰色的天空低垂得仿佛要壓在人的頭頂,細碎的雪沫被凜冽的北風卷起,如刀子般抽打在臉上,又冷又疼。
穀口之外,沉悶如雷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雪原的寂靜。
地平線上,一道黑色的潮線緩緩湧現,起初隻是一條細線,隨即越來越寬,越來越厚,越來越近!
那是哈日巴拉的萬騎前鋒!
旌旗如林,刀槍如雪!
清一色的羅刹燧發短銃掛在馬鞍旁,在灰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數千匹戰馬一同噴吐著白氣,形成了大片的霧團,鐵蹄踐踏著凍得堅硬的土地,發出令人心悸的、如同滾雷般的轟鳴。
隊伍的最前方,一員身材魁梧如熊、滿臉虯髯的準噶爾大將,身披厚重的鑲鐵皮甲,正是哈日巴拉本人!
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輕蔑地掃過臥龍穀那道看起來“單薄”得可笑的穀口防線,嘴角勾起一抹殘忍到極點的弧度。
“勇士們!”
哈日巴拉猛地抽出他那柄鑲嵌著寶石的彎刀,刀鋒直指穀口,聲音如同炸雷。
“探子已經確認!漢狗的火藥快要耗儘!他們那些引以為傲的火炮,早成了沒用的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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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道破牆,這幾根爛木頭,擋不住我們準噶爾勇士的馬蹄!”
“衝進去!殺光所有敢反抗的男人!搶光他們的女人和財寶!”
“把那個所謂的漢王李信的腦袋擰下來,作為獻給我們偉大的策妄阿拉布坦大汗最珍貴的禮物!”
“殺!”
“嗚嗬——!”
數千名準噶爾騎兵如同掙脫牢籠的猛獸,發出震天的咆哮!
他們瘋狂地催動戰馬,分成數股,以一種看似鬆散卻極具衝擊力的隊形,朝著磐石團的防線發起了第一波試探性的衝鋒!
馬蹄卷起漫天雪霧,其聲勢足以讓任何一支尋常軍隊肝膽俱裂!
穀口工事後,趙猛死死地伏在胸牆後麵,冰冷的眼神透過小小的觀察孔,像釘子一樣釘在洶湧而來的敵騎身上。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早已乾裂起皮的嘴唇,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他用一種幾乎沒有起伏的語調,低聲下令。
“都穩住!”
“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開火!”
“放近了打!噴子槍準備!”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五十步!
準噶爾騎兵已經衝進了噴子槍的有效射程之內,他們甚至開始在顛簸的馬背上,輕蔑地舉起了手中的燧發短銃,準備進行第一輪騎射,戲耍般地收割人命!
“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