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90年,正月初五。
臥龍穀的新年喧囂尚未徹底散儘。
穀口工事震天的夯土聲和格物院晝夜不息的鍛打聲,已重新成為這片土地的主旋律。
然而,一股壓抑不住的喜氣,卻在肅殺冰冷的空氣中悄然醞釀,彌漫開來。
中樞議事堂,側廳。
燒得通紅的炭盆,將冰冷的石室烘烤得暖意融融。
李信端坐主位,麵沉如水。
陳敬之與燕九垂手肅立在下,氣氛比往日任何一次議事都多出幾分罕見的鄭重。
“旅帥!”
陳敬之雙手捧著一份用硬牛皮包裹的燙金禮單,聲音克製著,卻難掩那份發自肺腑的激動。
“按您的吩咐,聘禮已全部備齊,無一疏漏。”
“請旅帥過目!”
李信伸出手,接過那份分量不輕的禮單。
他沒有立刻打開,指節分明的食指在粗糙的牛皮封套上輕輕敲擊了兩下,整個側廳隻剩下炭火爆裂的“劈啪”聲。
片刻後,他才緩緩展開。
禮單上的字跡遒勁有力,內容並不冗長,卻字字千鈞。
聘沈氏雲容女公子書:
其一,精鍛雁翎刀一柄。
此刀為龍驤團團長周大勇親贈之佩刀,百煉鋼鍛打,刀身銘“忠勇”二字,乃沙場宿將之榮耀。
其二,繳獲之羅刹精工燧發短銃一對。
附格物院測繪仿製之圖紙,並新製彈藥百發,此為立足塞外之利器。
其三,河西道清水河畔上等水田百畝地契。
此田永世免稅,由保民府備案督管,此為亂世安身之根本。
其四,赤金頭麵一套。
含金簪、玉釵、鳳步搖、掩鬢,由隆昌號自家商路自南境購回,此為女子之體麵。
其五,蜀錦十匹,蘇繡十幅。
皆為沈氏江南故裡之物,聊慰思鄉之情。
其六,格物院新製“賀歲”煙花十箱。
以慰沈東家當日廣場觀禮之雅興。
其七,軍械坊文書一份。
許隆昌號優先承攬穀內所有非軍械類物資之采買、運輸之權。
其八,漢王私印一方。
玄鐵鑄,重三斤六兩,印麵深刻“信”字。
這份聘禮,沒有半分尋常富貴人家的珠光寶氣與虛文浮禮。
每一件,都帶著臥龍穀獨有的鐵血與務實,散發著硝煙與鋼鐵的味道。
雁翎刀與燧發銃,是戰士的榮耀與倚仗。
田產地契,是於這片苦寒之地紮下根來的承諾。
金玉綢緞,是男兒對自己女人最基本的禮儀與尊重。
煙花與文書,是格物院的智慧結晶與漢王軍的最高信任。
而最後那一方沉甸甸的玄鐵私印,則是一個男人所能給予的最重、最決絕的托付。
李信的目光在“漢王私印”那一行上停留了許久,眼底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融化。
他抬起頭,聲音低沉而有力。
“可。”
一個字,落地有聲。
陳敬之深深躬身,聲音洪亮。
“諾!”
“屬下即刻攜禮單,親赴隆昌號營地,麵呈沈東家!”
“燕九。”
李信的目光轉向角落裡如同影子的情報主官。
“屬下在!”
燕九的身形微微一動,聲音沙啞。
“清廷和準噶爾金帳的探子,都是屬狗的,聞著味兒就來了。”
李信的語氣驟然變冷,殺氣四溢。
“大婚之事,不必刻意隱瞞,這本身就是一場宣告。”
“但,穀內安保,即刻提升至臨戰等級!”
“青蛇衛全員散出,三倍暗哨布防,穀內穀外,給我盯死每一個角落!凡有任何異動,無需請示,先斬後奏!”
“諾!”
燕九眼中凶光畢露。
“屬下明白!任何敢在這時候伸爪子的,我保證讓他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李信站起身,走到窗前。
他望著窗外那片依舊被薄雪覆蓋的穀地,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傳我將令,各部主官,正月初十,穀內中樞,本帥大婚。”
“各部輪值休沐,可來共飲一杯水酒。”
“然,刀槍不可離手,戒備不可鬆懈!”
“此乃戰時,一切從簡,但求心意,不求排場!”
“諾!”
陳敬之與燕九齊聲應道,眼中都燃燒著興奮的火焰。
旅帥大婚!
這對於整個臥龍穀的士氣民心而言,不亞於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