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亥時。
臥龍穀中樞後院的新房內,紅燭搖曳,將窗欞上大紅的“囍”字剪紙映得格外溫暖。
白日裡萬軍同賀的喧囂已然散去,隻餘下穀外寒風的嗚咽與遠處工坊隱約的鍛打聲。
李信卸去玄色外袍,隻著貼身勁裝,正用布巾擦拭那柄從不離身的佩劍。
燭光下,冷硬的劍鋒反射著幽光,映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沈雲容坐在炕沿,已卸下繁複釵環,烏發如瀑垂落肩頭,襯得一身紅色常服愈發素雅。
“這玉佩……”
李信擦拭劍鋒的手猛然一頓,目光死死釘在玉佩上。
那玉佩形製古樸,玉質溫潤,正麵浮雕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線條流暢,栩栩如生。
吸引他目光的,是鳳凰下方,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的陰刻印記!
那並非尋常花押或吉語,而是一個極其特殊的紋樣:一株纏繞著利劍的嘉禾!
李信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地放下布巾,一步跨到沈雲容麵前,伸手接過玉佩,指尖在那嘉禾劍紋上反複摩挲,臉色瞬間變得凝重如鐵!
這紋樣他絕不會認錯!
這是前明皇室親王一級才可使用的特殊徽記!
象征著“天子親授,執劍護國”之意!
他曾在遼東軍中,於繳獲的明廷密檔中見過類似的圖樣!
“雲容,此玉佩從何而來?”
李信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一股壓抑的緊繃。
沈雲容被他驟變的臉色和凝重的語氣驚住,下意識道:“是……是家母遺物。”
“母親曾說,這是外祖家傳之物,讓我務必貼身保管,不可示人……”
她看著李信眼中翻湧的驚疑與銳利,心中驀地一沉。
“這玉佩,有何不妥?”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直刺沈雲容清澈的眼眸:“你母親姓甚名誰?外祖家又是何方人士?”
沈雲容被他眼中迫人的銳氣逼得心頭發慌,但仍強自鎮定:“家母沈氏,諱名婉容。”
“外祖……外祖諱上林下遠,據母親說,曾是江南一介儒商,甲申國難後舉家遷往河西避禍……”
“林遠?江南儒商?”
李信眉頭緊鎖,腦中飛速掠過前明宗室譜牒的殘存記憶。
崇禎帝諸子或殉國或不知所蹤,其兄弟子侄流落四方者甚多……林遠……莫非是化名?或是母族姓氏?
他心中疑竇叢生,正欲再問——
“篤篤篤!”
急促而克製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新房內凝重的氣氛。
“旅帥!屬下燕九,有緊急軍情!”
門外傳來燕九刻意壓低卻難掩急迫的聲音。
李信與沈雲容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不安。
新婚之夜,若非十萬火急,燕九絕不會此時來報!
李信迅速將玉佩塞回沈雲容手中,沉聲道:“收好!勿再示人!”
隨即轉身,一把拉開房門。
門外,燕九一身黑色夜行衣,麵具下的雙眼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寒芒。
他身後,還跟著麵色同樣凝重的陳敬之。
“何事?”
李信側身讓兩人進屋,反手關上房門,聲音冷冽。
燕九單膝跪地,語速極快:“稟旅帥!青蛇衛安插在蘭州府的暗樁急報!清廷陝甘總督府內傳出消息,康熙已密令欽天監監正星夜兼程趕赴河西!”
“名義上是觀測天象,實則是衝著格物院那日夜間的‘異象’而來!”
“同時……”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蘭州、涼州、肅州三地綠營,已接到密令,開始暗中集結糧草,征調民夫!”
“蒙古科爾沁部亦有異動,其一支三千人的精騎已悄然南下,動向不明!”
陳敬之緊接著上前一步,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憂慮:“旅帥!還有一事更為棘手!”
“就在今日午後,流民營中突然有流言散播!”
“言道……言道王妃娘娘乃前明崇禎皇帝嫡脈曾孫女!身負大明皇室正統血脈!”
“此流言傳播極快,現已蔓延至穀內部分傷兵營和匠戶區!”
“更有甚者,有人暗中鼓噪,說……說漢王當擁立王妃,奉大明正朔,以號召天下遺民……”
“什麼?!”
沈雲容臉色瞬間煞白,嬌軀微晃,手中玉佩險些再次滑落!
她終於明白李信方才為何那般震驚!
前明皇室血脈……這頂帽子,在此時此地,無異於催命符!
李信眼中寒光大盛!
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彌漫整個新房!
他猛地看向燕九:“流言源頭?查!”
燕九麵具下的聲音帶著森然冷意:“已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