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關鍵是密封!”
王希不顧腿傷的劇痛,拄著拐杖在滿是油汙的工坊地麵上急促地走動,嘶啞地吼叫著。
“泵體跟活塞杆之間,必須嚴絲合縫!”
“氣不能泄!”
“水不能漏!”
“用最好的牛皮!浸透了油的多層牛皮!給我用鍛錘壓緊!”
他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泵體用鑄鐵不行!”
王二赤著布滿疤痕的上身,渾身肌肉虯結,咆哮著指揮另一邊的工匠。
“水泡久了要鏽穿!用青銅!不!用錫青銅!那東西才耐腐蝕!”
“閥門!進水閥!出水閥!兩個單向閥門必須靈敏可靠!”
滿臉皺紋的魯老七帶著幾個徒弟,正圍著一堆形狀各異的銅片反複試驗,每一次開合都側耳傾聽那細微的閉合聲。
三天。
整整三天三夜,工坊裡的爐火從未熄滅。
當一台結構粗獷、卻散發著青銅與鋼鐵冷光的巨獸被組裝完畢,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巨大的青銅泵體,通過一根根法蘭連接的熟鐵管道,深深探入礦洞那幽暗的積水深處。
“點火!”
“燒水!”
王二的聲音嘶啞,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
爐膛內,優質煤炭被工匠們一鏟接一鏟地送入,火焰瞬間升騰,舔舐著鍋爐的鐵壁。
鍋爐裡的水迅速沸騰,發出沉悶的嗡鳴。
壓力表的黃銅指針,開始脫離底部的刻度,緩緩向上爬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工坊內隻剩下火焰的爆裂聲與鍋爐的低吼。
“開閥!”
“進氣!”
王二親自上前,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扳動了那根沉重的黃銅手柄。
“嗤——轟!”
灼熱的蒸汽以一種蠻橫的姿態衝入冰冷的氣缸,巨大的活塞被瞬間向上推動。
“嘎吱——嘎吱——”
沉重的連杆被帶動,連接著泵體的活塞開始了它第一次的往複運動。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那根高高揚起的出水管。
“咕嚕……咕嚕……”
出水管劇烈地顫抖,發出沉悶的聲響。
管口猛地噴出一股混濁不堪的黑色泥水,濺得地麵一片狼藉。
人群中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
緊接著,是第二股!
第三股!
噴出的泥水一次比一次洶湧,顏色也漸漸變得清澈。
終於!
“嘩啦啦——”
一股持續不斷的、粗壯的水龍從管口狂暴地噴湧而出,重重砸進礦洞外早已挖好的導流渠中,激起衝天的水花。
成了!
“抽上來了!老天爺!真的抽上來了!”
“水龍!這是水龍啊!”
圍觀的礦工們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震天的狂歡。
許多人激動得雙腿發軟,直接跪倒在地,對著那台轟鳴的鋼鐵巨獸磕頭。
他們看著那源源不斷被抽出的積水,渾濁的淚水混著臉上的煤灰,衝刷出一道道溝壑。
礦場的管事連滾帶爬地撲到出水口,不顧冰冷刺骨,捧起一捧混著泥沙的水,老淚縱橫。
“神機!這真是神機啊!”
他語無倫次地轉向李信的方向。
“旅帥!王院正!王頭兒!你們……你們救了我們幾百號人的命啊!”
王二看著那道奔騰不息的水龍,布滿血絲的雙眼裡,終於透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凶悍笑意。
他一個踉蹌,幾乎跌倒,隨即轉身,對著不遠處的李信,重重單膝跪地。
“旅帥!”
“蒸汽抽水機,成了!”
李信微微頷首,他平靜的反應與周圍的狂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注意力已經越過了這台成功的機器,投向了礦洞更深邃的方向。
“立刻增產。”
“所有新開的礦洞,全部同步鋪設管道。”
“我要這礦洞裡的水,永遠也淹不到礦工的腰。”
他的話語沒有絲毫的激動,隻有冷酷的命令。
鐵礦石的供應瓶頸,被蒸汽抽水機這頭鋼鐵巨獸強行鑿開,曾經困擾礦場數代的難題,在轟鳴聲中化為烏有。
但這隻是第一步。
李信轉身,踏入了另一處更為核心的所在——重器工坊。
這裡,正進行著一場決定戰爭走向的關鍵戰役。
炮管內膛的精加工。
巨大的火炮毛坯被牢牢固定在特製的基座上。
那台曾經立下赫赫戰功的蒸汽鑽床,正發出低沉的轟鳴。
一根粗壯的鑽頭在蒸汽力的驅動下,緩緩旋轉,準備對炮管內膛進行初次鏜孔。
工匠們小心翼翼地操作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李信隻看了一眼,眉頭便緊緊鎖起。
“太慢了。”
他的話語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工匠的耳中,讓喧鬨的工坊瞬間安靜下來。
他走到王希和王二麵前。
“初鏜之後,還要精鏜。”